自从唐纳德·特朗普在2018年对习近平政府实施惩罚性关税以来，他削减贸易逆差的努力已经演变成一场全面的两党合作，旨在阻止中国成为世界最大经济体，并获取威胁美国军事优势的技术。
乍一看，这场运动似乎是成功的。中国的经济不再有望超越美国，实际上正在进一步落后。其科技巨头在获取先进芯片以开发人工智能方面面临困难。而美国的盟友正在遵守要求，拒绝中国获得最佳芯片制造设备，包括来自荷兰ASML Holding NV的独特机器。
但尽管美国实施了超过六年的关税、出口管制和金融制裁，习近平在使中国在未来产业中占据主导地位方面稳步推进。彭博经济学和彭博情报的新研究显示，"中国制造2025"——十年前公布的工业政策蓝图，旨在使国家成为新兴技术的领导者——在很大程度上取得了成功。在彭博研究人员跟踪的13项关键技术中，中国在其中五项中已实现全球领导地位，并在另外七项中迅速追赶。
这意味着美国以外的世界越来越多地使用中国电动车，浏览中国智能手机上的网络，并用中国太阳能电池板为他们的家供电。对于华盛顿来说，风险在于旨在遏制中国的政策最终可能使美国孤立——并伤害其企业和消费者。
“中国的技术崛起不会被遏制，甚至可能不会受到美国限制的影响，”华盛顿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所长亚当·波森表示，他曾为世界各国政府和中央银行进行研究。“除了那些同时减缓美国和全球创新步伐的严厉限制。”
中国的生产能力达到了历史新高：其制造商品贸易顺差相对于全球GDP的比例是自二战后美国以来任何国家中最大的。像比亚迪和宁德时代这样的中国公司在制造电动车、电池和太阳能电池板等商品方面处于世界领先地位——这些是习近平推动增长的“新生产力”的支柱，因为当局试图抑制房地产泡沫。
尽管拜登政府已稳定了美中关系，但无论特朗普还是卡马拉·哈里斯在11月5日赢得白宫，世界两大经济体仍将处于激烈竞争之中。现在的斗争集中在美国能否阻止中国在先进技术方面赶超，例如制造目前仅由ASML设备生产的用于人工智能的最尖端芯片。
对于华盛顿和北京的政策制定者来说，赢得技术竞争的推动因素有很多，包括推动发展、创造就业和确保供应链的愿望。但两国首都的官员表示，另一个因素在当前的经济政策中发挥着更大的作用：为潜在战争做准备，即使战争并不迫在眉睫或计划之中。
美国对此非常明确。在2022年的一次演讲中，国家安全顾问杰克·沙利文概述了一系列技术——包括半导体、清洁能源和生物技术——美国将寻求“保持尽可能大的领先优势”。他称出口管制为“新的战略资产”，可以用来对对手施加成本并“削弱他们的战场能力。”
中国共产党也越来越认为，强大的制造业在极端情况下（如战争）对国家安全至关重要。北京的官员认为，从风能和太阳能等来源生产能源的能力是保持经济运转所必需的，尤其是在美国及其盟友在与台湾的冲突或与日本、印度或菲律宾等国的领土争端中封锁石油和天然气供应的情况下。
全面冲突的可能性意味着中国无意削弱其制造能力，尽管美国要求习近平政府减少产能过剩，并将经济重心更多地转向消费。尽管推出了一系列刺激措施，帮助支撑了近期中国股市的上涨，但共产党仍然抵制现金补贴以促进增长。
还有一个国内政治的迫切性：北京的官员评估认为，工厂关闭助长了美国的社会不稳定，并导致了特朗普的崛起。他们指出，美国的政策制定者现在正急于通过补贴来重建制造业实力，以吸引像台湾半导体制造公司（TSMC）和韩国三星电子这样的芯片制造商回流国内生产。
2022年12月在凤凰城正在建设中的台积电设施举行“首次工具入场”仪式前的与会者。摄影师：彭博社
“中国共产党和中国政府将科技创新视为国家发展的核心，”外交部发言人林剑在上个月的简报中表示，指的是中国共产党。
中国制造2025展示了习近平的努力取得了多大进展。尽管中国仍在努力开发先进半导体的制造工艺——这是美国出口管制的主要焦点——但根据彭博情报，它在电动车、汽车软件和锂电池技术方面已经明显领先。中国的液化天然气船舶制造和高速铁路产业正按计划达到目标。它还生产世界上效率最高、成本最低的太阳能电池板，并正在开发创新药物。
“中国继续攀登制造业主导地位和技术进步的阶梯，”彭博经济学和彭博情报表示。“如果美国想要赢得竞争，华盛顿需要跑得更快，或者更努力地绊倒中国。”
在竞选活动中，特朗普和哈里斯对中国采取了不同的立场，尽管两人都同意需要遏制中国的崛起。
特朗普誓言要重启在他第一任期内主导的对华贸易战，威胁征收高达60%的关税——这一水平将有效终止两国之间的贸易，彭博经济学表示。
关税——长期以来被经济学家谴责为扭曲市场的生产力障碍——在纸面上帮助缩小了美国与中国的贸易赤字。但其中许多商业活动被重新引导到东南亚和其他地方，而寻找新市场的紧迫性只进一步增强了中国在电动车及其他领域的制造主导地位。
比亚迪就是一个例子。中国销量最高的汽车制造商预计未来海外交付将占总销售额的近一半，这表明它并不认为美国的关税——目前为102.5%——是一个大障碍。这家汽车制造商在泰国已经有一家工厂，并且正在匈牙利、巴西和土耳其建设类似的工厂。
比亚迪的元Pro电动车在9月于巴西圣保罗的发布活动中。摄影师：Maira Erlich/Bloomberg
“我们不需要进入美国市场，”比亚迪执行副总裁Stella Li在8月于中国主要科技中心深圳的公司总部对彭博社表示。“我们有很多机会在美国以外的市场成为一家伟大的公司。”
哈里斯批评特朗普提高关税的计划，称这相当于对美国中产阶级的税收。在竞选活动中，她谈到了防止中国获得先进芯片的必要性，表明她将继续使用总统乔·拜登的出口管制。她还强调了投资的必要性，“以确保美国在未来产业中保持领导地位。”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高级白宫官员表示，拜登政府的技术限制成功地对中国高质量半导体的发展设定了上限，使美国及其盟友能够保持显著优势。
尽管中国公司已经向全球涌入了电动车和太阳能电池板，但在技术价值链的更高层次上，它们的进展看起来更加不均衡。在先进半导体和芯片制造设备等领域——所有未来技术的基础层——整个国家看起来将在未来几年内继续落后于美国。
美国已禁止中国购买来自英伟达公司和超威半导体公司的最先进的人工智能芯片。它还阻止了习近平政府获得ASML的极紫外光刻（EUV）机器，这对生产高端芯片至关重要，并且现在正在寻求hinder中国使用深紫外光刻（DUV）的能力，这是一项支撑该国当前生产的旧技术。
即使没有ASML的DUV设备，中国科技巨头华为技术有限公司及其合作伙伴中芯国际在当前能力上取得突破将更加困难，这一能力落后于行业领导者台积电，差距大约为五年。
中国在人工智能方面的进展更不明确——被视为未来经济和地缘政治力量的关键决定因素之一。尽管OpenAI、微软公司和谷歌继续宣传新的人工智能发展，并支持一个蓬勃发展的初创企业生态系统，但像百度这样的中国公司在芯片和数据内容限制下苦苦挣扎，尚未显示出显著突破的证据。
美国出口管制在2022年10月7日宣布，"这使得中国国内在战略性重要芯片（如最先进的AI加速器）的规模化生产变得更加困难，" 乔丹·施奈德说，他是ChinaTalk通讯的创始人，也是新美国安全中心的兼职研究员。尽管如此，他补充道，"在出口管制的既定意图上，特别是在半导体设备制造方面的执行不均，使得过去两年（自10月7日以来）对中国半导体公司来说远比可能的要容易得多。"
中国公司今年已囤积 了创纪录的半导体设备，包括高端的英伟达芯片，以预期进一步的限制。彭博情报表示，这些库存以及更高效的计算过程，“应该确保中国的人工智能发展在2025年及以后保持正常轨道。”
华为，这家位于北京全球科技和半导体雄心中心的公司，展现了中国的韧性。当该公司在2019年首次被美国列入贸易黑名单后，销售额骤降，它投入资金进行研发，并开始与国内供应商合作。华为的智能手机业务此后恢复，并正在挑战苹果公司。
去年，华为推出了一款搭载7纳米芯片的智能手机——美国认为中国公司使用DUV技术制造这一产品是不现实的。在美国商务部长吉娜·雷蒙多（Gina Raimondo）正在中国访问之际，华为以盛大的方式揭晓了这一突破，激发了中国社交媒体上的爱国主义表情包。
彭博社情报部表示，华为最新的半导体可能会超越英伟达的H20 AI芯片，这是一款加州公司为符合美国限制而开发的较低功率产品。彭博社报道，中国监管机构已劝阻当地公司购买英伟达的H20芯片，此举旨在提升华为和总部位于北京的AI芯片制造商寒武纪科技公司的市场份额，后者的股价在消息发布后飙升。
高盛集团在最近的一份报告中预测，到2030年，中国的整体芯片自给自足率可能提高到40%，几乎是2025年的两倍，尽管大部分的产能扩张将限于老一代半导体。
华为在中国东莞的生产园区。摄影师：Kevin Frayer/Getty Images AsiaPac
美国官员淡化了中国的科技进步，称其用于开发类似华为手机所用芯片的过程效率低下，且在没有ASML的EUV光刻机的情况下商业上不可行。在一次采访中，拜登的国家安全顾问沙利文表示，中国囤积英伟达芯片的努力“有时间限制”，美国正在努力“提升我们的能力”，以阻止习近平政府获得半导体制造设备。
但中国在该领域似乎也取得了显著进展。北京最近建议与国家相关的组织使用一种新的国产光刻机，分辨率为65纳米或更好。虽然这远低于ASML最先进机器的8纳米分辨率，但中国最先进的本土设备之前仅能达到约90纳米。
彭博经济研究显示，中国在国际专利申请方面已超过美国，涵盖的领域更加广泛。这对中国商业化新技术的努力是一个积极信号——尽管人们仍然对其专利是否更具渐进性而非创新性存在疑问。
中国最近公布了上海微电子装备集团有限公司（SMEE）的一项专利申请，涉及一台极紫外光（EUV）光刻机。如果它能够上市——考虑到制造这些设备的复杂性，这个“如果”非常大——这家中国公司将是世界上除了ASML之外唯一能够制造此类设备的公司。
美国的出口管制为中国公司之间的更多合作产生了“巨大的激励”，华盛顿咨询公司Albright Stonebridge Group的中国和技术政策负责人Paul Triolo表示。尽管华为的AI芯片无法与Nvidia和Apple的芯片相提并论，但他说，“它们在许多应用中足够强大。”
“在朝着减少特别是美国工具使用的制造过程方面取得了重大进展，”Triolo说。“这个过程将是缓慢而具有挑战性的，特别是因为美国继续加强对工具制造商和前端制造设施的控制。”
目前，美国立法者正在推进更多措施，以封锁中国技术。一个不断扩大的产品和服务清单，这些产品和服务传输数据——在现代世界中大多数事物都是如此——现在被视为国家安全的威胁。
今年早些时候，拜登签署了一项法律，要求中国母公司字节跳动有限公司剥离TikTok，否则将面临美国对这一热门社交媒体网站的禁令。上个月，美国众议院通过了被称为Biosecure Act的法案，如果该法案成为法律，将禁止中国生物科技公司参与美国资助的有利可图的研究。
美国对国家安全的关注使其成为全球的异类，特别是在电动车方面。虽然欧盟、巴西和土耳其已提高了对中国电动车的关税，但它们也欢迎像比亚迪这样的公司——比亚迪现在销售的电动车数量超过了埃隆·马斯克的特斯拉公司——在当地设厂和生产。
“遏制中国的努力在短期内有效，”位于北京的投资银行Chanson & Co.的董事沈萌表示。“但从长远来看，中国会找到规避这种遏制的方法。”
特朗普已经indicated愿意让中国汽车制造商在美国建厂，以创造就业机会，但如果他赢得选举，尚不清楚他会怎么做。在他担任总统期间，他的政府曾一度倡导一个“清洁网络”，即美国公民的数据不会被中国访问——这个想法最终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哈里斯可能会跟随当前的白宫，白宫现在寻求禁止 出于国家安全考虑，禁止中国制造的汽车硬件和软件，实际上阻止所有中国电动车在美国运营。这种限制也有可能扩展到任何传输数据的中国制造产品，从电视到洗衣机。
泰国尼康帕塔纳的比亚迪工厂的生产线，摄于七月。摄影师：Valeria Mongelli/Bloomberg
中国在这方面也在做更多来保护自己的技术。北京已强烈建议其汽车制造商确保先进的电动汽车技术留在国内，关键组件在国内生产，然后送往世界其他工厂进行最终组装。
所有这些意味着，全球公司在美国和中国两地运营变得越来越困难，彼得·曼德尔森，一位曾担任欧洲贸易专员并共同创办咨询公司Global Counsel的人，在香港的一次采访中表示。
“出现了一个裂缝，”曼德尔森说，他现在是英国领导人基尔·斯塔默的密切顾问。“这是一个强劲的逆风，吹袭着全球经济，国际公司需要应对这一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