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关于沃伦·巴菲特、查理·芒格和其他各种老派价值投资者的书籍层出不穷。然而，进入21世纪20年后，只有少数新兴价值投资者受到关注。在这个三部曲中，我将重点介绍投资者李录。第一部分将是这一部分，内容是他最近在中国谈论价值投资的讲话的转录，第二部分将是他2006年在哥伦比亚商学院的课程转录，第三部分我将尝试整合李录最重要的哲学、投资和经历。
李录（Li Lu）是一位出生于中国的美籍投资者，也是喜马拉雅资本（Himalaya Capital）的创始人。作为1989年天安门广场抗议的学生领袖之一，他逃往美国。李录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是哥伦比亚历史上第一位同时获得三个学位的人：1996年获得经济学学士学位、工商管理硕士学位和法学博士学位。毕业后，他创立了喜马拉雅资本，查理·芒格（Charlie Munger）成为他基金的投资者和导师。他向沃伦·巴菲特（Warren Buffet）展示了中国电池和汽车制造商比亚迪（BYD），这使得伯克希尔（Berkshire）对比亚迪的投资迄今增长了22倍。
以下文字摘自2021年4月10日第13届哥伦比亚中国商业大会上的一次演讲。李录与布鲁斯·格林沃尔德进行了对话，布鲁斯是他在哥伦比亚时的导师，谈论了中国的价值投资。为了更易阅读和理解，对对话内容进行了重新整理。您可以在这里观看这次对话。
希望你和我一样喜欢这次谈话。
布鲁斯: 你好，我知道这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个难得的特权。我认识李录已经20多年了，他不仅是一位出色的投资者，还是一位出色的谈话者。我们为什么不谈谈你的投资理念是如何改变的呢？价值投资是一个不断发展的领域，所以请告诉我们，在你开始投资20-25年后，你的方法有什么变化。
李录: 现在更像28岁了。时间过得真快。
布鲁斯： 它是如何发展的？你受到查理·芒格等人的影响有多大？
李录: 在听到沃伦·巴菲特在格林沃尔德教授的第一堂课上演讲后，我进入了这个领域。作为一名商学生，后来我上了格林沃尔德教授开设的所有课程，学到了很多知识，也赚了很多钱。谢谢。
哲学相对简单，对我来说并没有发生太大变化。实践才是难点。在接触到价值投资之前，我的生活一直按照类似的轨迹发展。以折扣价购买价值更高的东西的想法简直是聪明的。所有形式的智慧投资都涉及某种形式的价值投资。随着时间的推移，你对价值的关注会发生变化，不同的个体往往会关注不同的领域。28年前我开始作为价值投资者时，并不了解太多关于商业的知识。我在中国文化大革命期间出生长大。那时私营企业或开放市场经济并不发达，我不得不自学一切。起初，我主要在资产负债表上寻找明显的价值，采用本杰明·格雷厄姆经典风格。寻找烟蒂，一家统计上便宜的企业，忽略企业的真正价值。这种方法对我很有帮助，随着时间的推移，我逐渐了解了更小的企业。我对企业经营方式极感好奇，甚至投资了十几家初创公司。这种经历教会了我如何区分好坏或平庸的企业，从而让我寻找亚洲具有持久竞争优势和长期增长轨迹的优秀公司。与哲学不同，我们寻找价值的地方会随着核心能力的增长而发生变化。
我非常幸运地受到了巴菲特和芒格这两位投资巨头的影响，后者在2003年成为了我的投资伙伴，从那时起我们就一直合作。这些年来，他一直是我的导师、投资者、商业伙伴和一位伟大的朋友。直到疫情爆发前的许多年里，我们每周二晚上都一起吃晚餐，所以显然我受到了他很大的影响。然而，来自查理的最大影响实际上超越了投资。他更像是一个榜样，以及他在现实生活中的行为方式。每个职业都应该在生活中有榜样。我们在杰出的已故人士中找到他们，因为这样更安全。选择一个仍然活着的榜样是有风险的，因为他们有可能让你失望。我很幸运，我的榜样从未让我失望，反而继续激励着我，一直到他现在97岁的年纪。他对待生活的态度以及在动荡时期保持平静和保持理性镇定、对投资和生活中所有问题采取常识性方法的能力，都让我深受启发。在这方面，他可能是我生活中最有影响力的人。
布鲁斯: 在当前集中投资于优秀企业。您能具体说明您寻找什么类型的企业吗？优秀公司的特征是什么？您寻找哪些详细特征？您如何对这些企业进行估值？
李录: 优秀的企业是那些投资回报率高于平均水平的企业，但这种企业通常会吸引模仿者和竞争对手。每个人都在努力实现投资回报率高于平均水平。真正杰出的企业是那些能够抵御竞争对手的企业，它们拥有持久的竞争优势，保持着高于平均水平的资本回报率，并拥有持续增长的长期发展空间。这些是我们正在寻找的企业，它们可以在各行各业、各种形式中找到。但它们是罕见的，稀缺的。在长期内以复利方式产生高于平均水平回报的企业，违背了自然规律。只有少数企业和公司属于这一类别。如果你足够幸运找到其中一个长期复利者，你所要做的就是长期持有它们。如果你在它们被低估时购买，有助于避免亏损，如果你是正确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你将获得更高的回报。如果你在市场波动中持有它们，你的回报大致接近于我们投资于企业本身的资本的实际回报。长期来看，这两者趋于密切融合。作为投资者，了解这种企业的研究和本质、其动态和竞争是至关重要的。没有一套规则使它们变得如此。每个企业都会以略有不同的方式构建自己的堡垒，你必须对自己诚实，并从各个可能的角度研究它们，直到你确信它们真正持久并且前途光明。然后，你必须在市场波动中持有它们，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坚定不移。
布鲁斯： 我们能谈谈那些企业吗？在限制竞争方面，你真正感兴趣的是护城河 - 这是进入该行业的壁垒。如果你考虑一下护城河，可能有两个元素。一个是规模经济。你需要变得多大，需要占据多大的市场份额才能作为竞争对手生存。全球汽车市场庞大，所以如果你占有一到两个百分点的份额，你就会没问题。在其他市场，比如咖啡因软饮料的本地分销，你需要占据市场份额的20或25％，以支持所需的基础设施来竞争。第一点是规模经济，第二点是达到市场份额有多难，这完全取决于在竞争环境中的客户忠诚度。假设你要占有25％的市场份额，我们知道对于咖啡因软饮料，每年在竞争激烈的市场中有百分之二的份额转手，要达到25％，我们谈论的是一个125年的护城河。你在看待你所关注的公司时是否做过这样的计算？你是否明确考虑这两个元素？
李璐： 一点点这个，再多一点。
布鲁斯: 还有什么？
李录: 规模很重要，但并非一切都有规模经济。有时规模会成为一个约束点，使管理变得更加困难。在规模经济中，规模确实会成为竞争优势，但在一定规模之后，动态会发生变化。汽车是一个有趣的例子，因为我们知道行业不同阶段会发生什么。消费者方面也很重要，如果对某些产品有消费者瘾和品牌忠诚度，那可能是一个优势，直到不再是优势。事情会发生变化。新的产品类别出现，人们厌倦了旧产品。新一代不喜欢与父母和祖父母有相同口味。企业最有趣的一点是唯一不变的是不断变化。所有伟大的企业随时间而变化，没有企业可以永远保持竞争优势，但有些可以保持很长时间。如果有变化，就取决于管理团队将资本重新配置给那些现在享有强大竞争定义的企业。以伯克希尔为例，它最初是一家位于新英格兰的糟糕纺织企业，但查理和沃伦巧妙地将最后一点现金流投资到其他企业和公司，这些企业和公司正处于正确的轨迹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其中一些企业开始失去竞争优势，他们将资本重新配置到新的企业。分配资本的管理能力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公司文化在一个快速变化的行业中，使您能够领先于竞争对手，那也可能成为持久的竞争优势。只要文化持续存在。使特定企业成功的因素是不同的，并且随时间而变化。这是竞争动态最迷人的方面，也是作为投资者最迷人的动态。
布鲁斯: 今天，你与大多数其他投资者有何不同？你是否有特定的看法？你在如何对待公司方面有何独特之处？当我开始跟你投资时，我很荣幸地说我赚了很多钱，吸引我的是你在介绍中提到的东西：小企业或小市场必然是你必须占据大份额的市场。一家公司可以主导市场，这并不是大多数投资者关注的事情。除了这一点，你在哪些方面与大多数价值投资者和一般投资者不同？
李录: 感谢您一直以来的信任和支持。当时我们寻找较小的公司，因为那些是我认为自己能够理解的企业。随着我们的发展，我们开始寻找那些规模更大但同样能理解的公司。规模更大的企业带来了一整套优势和问题。尽管规模是一个考虑因素，但并不是最重要的，当我们寻找企业时，规模肯定不是决定性因素。仍在以强劲速度增长并随着规模扩大而变得更加巩固的大公司仍然存在。技术平台的最新现象是网络效应。一些公司符合这些特征，虽然它们不会永远增长，但在一段时间内可能会如此。
布鲁斯： 与其他投资者相比，您在今天的工作中有哪些不同的维度，使您更成功？
李录: 我不会把时间花在研究一百个人在做什么上。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研究行业和特定公司。我们寻找那些已经成功的公司，并试图回答是什么让它们成功以及这种成功是否可以持续。有时我们有答案，但很多时候我们没有，所以我们会继续研究，直到找到答案。重要的一点是要有知识诚实。知道我们真正不知道的和知道的东西。换句话说，如果你声称拥有某个领域的专业知识，你必须了解其边界。你必须对自己非常诚实。我们坚持要彻底了解一个特定的业务，直到我们能够预测未来十年的结果。至少我想知道业务在最坏的情况下十年后会是什么样子。我想看看在考虑各种不同情况的情况下，我是否能够以高度的信心预测那个时间段。大多数时候我们没有答案，我们会继续努力，有时候要花几年的时间才真正理解它。之后我们仍然需要等待价格达到我们的买入区间，如果价格没有达到，那么我们的选择就会变得困难。当我们选择并购买时，我们倾向于长期持有这些公司。因为我们了解它们，它们是伟大的企业，所以在它们股价下跌时我们会买入更多。这就是我们是否了解它们的定义。
布鲁斯: 今天的市场怎么样？看起来高估了。如果你看固定收益，甚至是前所未有的。今天的市场是否让你想起你经历过的任何历史时期，无论是好是坏，你有关于如何应对的建议吗？
李录: 我们通常不会过多研究市场，除非市场出现极端情况。今天正是这种更为极端的时期，从许多方面来看，我们正处于未知的领域。印钞的数量之多，利率水平以及增长速度缓慢，这一切都相当引人注目。你们如何应对这些情况？我们认为历史不会重演，所以每次都会有些许不同。我们不去猜测历史的模式，而是专注于选择那些能够经受住各种风风雨雨的公司。无论环境如何，企业都会继续运营，有些公司会做得很好。我们希望投资于那些能够应对这些特殊不确定性的公司，我想我们会做得不错。
布鲁斯: 管理层在其中扮演了多大的角色，您是如何寻找具备这些能力的管理层的？
李录: 在大多数公司中，管理层将起到很大的作用，但在少数经验中，管理层并不是很重要。最好的公司是那些业务本身具有自身动态的公司，几乎每个人都可以经营。这样的企业很少，你可能可以用一两只手数得过来。你真的需要仔细研究每家公司，提出适当的问题并对其进行研究，以便了解它们。你需要了解它们足够多，以便即使在宏观环境中有起伏的情况下，也能预测未来十年。
布鲁斯: 在你经营喜马拉雅的24年里，你经历了许多重大的金融危机：1997年的亚洲危机，2000年的科技泡沫破裂，2008年的金融危机，以及去年的新冠疫情。在这些危机中，你学到了哪些关于管理或公司的具体事情？
李录: 正如你所说，我们经历过几次危机。每一次都被说成是百年一遇的危机。可能确实如此，但它发生的频率是每五到十年一次。金融市场的繁荣与衰退是自几百年前金融市场诞生以来的恒常现象，受人类本性驱使。只要人性不变，这些周期将继续发生。作为进化产物的人类并不以非常理性的方式运作。我们擅长合理化，但并不擅长理性思考。我们被硬编码的本能所驱动，寻求零和博弈、快速赚钱，并在事情不顺时感到恐惧。我们具有贪婪和恐惧的基本感觉，这驱动着金融市场的涨跌。当涉及金钱时，往往会唤起人类本性的原始部分。这种自然倾向变得极端化，结果金融市场被描述为繁荣与衰退。应对这种环境的一种方式，也是我们的态度，是时刻保持警惕。人们总是被狂喜和恐惧所驱使。寻找那些能够引领经历这些周期的公司，那些具有反脆弱性的公司。这样，涨跌对我们来说就变得友好了，当我们钟爱的公司打折时，我们就能买更多。一个优秀投资者的标志是，如果你看到自己的投资组合下跌了50%，却毫不受影响。另一方面，当周围的人都在快速赚钱而你似乎被落下时，你也需要同样不受影响。这是大多数人所没有的气质，也是为什么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这场投资游戏中成功的原因。要成功，需要一定的气质和对人性的一定理解。投资回报将反映实际业务回报，我们知道真实的公司不会每小时、每天甚至每月都发生变化。它们的兴衰需要数年时间。你应该期待你的投资结果在长时间内缓慢而逐渐地到来。短期现象不应该影响你。如果你拥有这些原则，狂喜和崩溃都能为你所用，这实际上回归到本·格雷厄姆的基本概念或者说市场先生。在实际的投资游戏中，这些起起落落往往相当极端和考验人性。另一个考验的因素是你需要理解业务本身。如果你被其他任何东西所驱使而非深刻理解，你将受到考验。金融市场似乎存在于捕捉人类的弱点。如果你不理解某事，并只是假装理解，最终你会失败。只有当你真正理解时，你才能在证券下跌50%或更多时加仓。
布鲁斯: 你谈到的一点是这些公司及其管理层在危机面前的稳定性。因此，危机会告诉你很多事情，最近表现非常出色的一家公司是约翰迪尔（John Deere）。如果你看看2000年约翰迪尔的情况，需求下降了5%，利润率降至零。再看看2013/14年发生的情况，需求下降了35%，但利润率仍保持在大约一半左右，比历史上更高。显然，这是一家在灾难性外部条件下发生了变化的公司，从表现相当糟糕到表现得更好。你有没有投资的公司的例子，你看到它们在危机中表现出色的情况呢？
李录: 我知道，但我们通常不会谈论具体的公司。
布鲁斯: 但你能分享一次历史经历吗，这样在场的学生就能知道要寻找什么？
李录: 布鲁斯，我们在你的课堂上尝试过多次。我们不这样做有一个简单的逻辑原因。一旦你在某个领域获得了一定的声誉，人们往往会真的模仿。这不是我们想要鼓励的行为。与其施舍鱼，教人如何捕鱼要好得多。
布鲁斯: 好的。您更喜欢成为一名综合投资者还是专业投资者，哪种在中国市场中更有效？
李录: 在成为商业学生方面，你总是想成为一个通才。你需要对公司和各种业务有一种内在的浓厚好奇心。这并不意味着你要彻底了解它，而且很多时候你也不会。当你投资于公司时，最好成为一个真正的专家，达到一个程度，希望你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更了解，包括管理团队在内。管理团队往往会被自己的偏见所影响，也许并不像你那样客观理性地看待业务。你想成为你选择投资的公司的专家，但在业务方面是一个通才。这样，你的能力圈可以随着时间不断发展和扩大。如果我在最初开始投资时就知道这么多，我们就不会取得我们双方都喜欢的结果。我们继续扩大，继续学习，看到商业在过去几十年里是如何发展的，以及它将继续发展。我很幸运能在这个领域得到报酬，满足我的好奇心，了解伟大的人和伟大的企业为社会服务。我每天都感到很感激能做我所做的事情。
布鲁斯: 让我们谈谈市场的演变。特别是在2010年哥伦比亚商学院的一个小组讨论会上，您提到亚洲在全球金融体系中的角色变得越来越重要。回顾过去十年，亚洲的角色如何演变？中国在未来在世界商业经济和金融中的角色又会如何？
李录: 事情的发展正如我们预测的那样。亚洲确实变得更加重要，尤其是中国。在未来几十年里，我认为中国市场和亚洲整体将变得更加重要。已经确立的动态将继续以强劲的方式发挥作用。中国证券市场和亚洲经济将成为全球市场中越来越重要的组成部分。
布鲁斯：让我给你一些数据，我认为这些数据并没有被广泛认可。显然，中国的数据很难解释，至少是官方数据。每当你看到这种情况时，你想要查看的数据是有可靠计数器的地方。贸易数据是可靠的，部分原因是因为每一笔中国出口都必须是另一个国家的进口，每一笔中国进口都必须是另一个国家的出口。在过去的八到十年里，中国的贸易增长仅约每年2.5％，比美国贸易增长快不到1％。这对中国的增长意味着什么？显然，它比2010年之前的贸易增长要慢得多。它一直在波动，但如果有什么变化，那就是放缓。这对中国的未来意味着什么？
李录: 这告诉你，中国经济的特征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直到10年前推动中国增长的是国际贸易。回到2010年，净贸易，即出口减去进口，大约占GDP的9%。这意味着中国经济严重依赖全球市场。因此，他们以两位数的速度增长，而世界其他地区的增长速度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在某个时刻，一旦成为世界上最大的贸易国，增长就会变得更加困难。另一件事是，当公民成为中产阶级后，他们的需求会发生变化。正如你指出的，大约在十年前，中国经济逐渐演变为更加消费驱动型的经济。去年是一个分水岭的一年，因为首次零售销售总额超过了美国。中国是全球最大的零售市场，达到6万亿美元，超过了美国的5.5万亿美元。当然，那是一个特殊的年份，受到了疫情的影响。然而，中国正在崛起成为全球最具活力、增长最快的消费市场，这种趋势可能会持续几十年。想要向消费者、中国的中产阶级销售产品，将使中国对全球经济更具吸引力。经济的特征将继续变化，并为全球投资者提供有趣、独特的机会。
布鲁斯: 发达经济体的一个特点是它们主要是服务经济而不是好的经济。从这个角度看，中国的表现似乎并不尤为出色。出口数据放缓可以理解，但进口数据放缓得同样严重甚至更甚，这说明了中国国内增长的性质。那么中国服务业面临的挑战是什么？
李录: 你说得对，目前服务业尚未像西方大多数成熟发达经济体那样强大和主导地位，但这确实为未来几十年提供了令人惊叹的机遇。与其他发达经济体在人均GDP约为1万美元时的发展阶段相比，并没有太大的不同，而中国今天正处于这个阶段。可以看到，消费和服务基本上是增长最快的领域。整体而言，国际贸易仍在以强劲的速度增长，但不及国内经济增长速度快。这就是为什么国际贸易在GDP中的份额逐渐开始缩减。这只是告诉你经济的不同阶段以及今天的位置。
布鲁斯: 你认为在中国价值投资领域存在哪些独特的挑战和机遇？
李录: 如果你是价值投资者，中国仍然是最好的市场之一。与美国相比，中国市场仍然不够发达，因此不太代表真实经济。交易员和投资者也没有那么成熟，仍然存在快速交易和高周转的心态。这导致一些公司经历更快速的繁荣与衰退循环，反过来为那些成熟和耐心的投资者提供了机会。在金融服务方面，服务行业或经济仍有待发展。中国正处于金融服务业即将大幅起飞的阶段。恰好中国政府非常热衷于制定宏观经济政策，使金融服务业发展更具有利。他们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向全球公司开放。所有这些因素的汇聚使得今天的市场比以往更具吸引力。
布鲁斯: 金融服务是继住房、医疗保健、教育、批发和个人服务之后的第六大服务行业。中国的这些行业情况如何？您看到了哪些机会？
李录: 我们当然会。随着各行业进入蓬勃发展阶段，我们看到几乎每个行业都存在机会，有些行业比其他行业更多。即使某个行业增长速度不快，你仍然可以找到有趣的公司。不同的人往往会关注行业的不同方面和增长概况的不同方面。如果你是一位真正优秀的投资者，你可以在任何地方找到价值，但在像中国这样动态增长的经济体中，你可能更有能力找到价值。证券市场仍存在大量的低效性。这两者的结合使其具有吸引力。再加上一系列政府改革措施，这个转型期将提供更多机会。对于全球投资者和美国投资者来说，现在是一个好时机。
布鲁斯：随着中国金融市场的发展，您是否希望看到某些改革措施的实施？您是否希望看到中国金融市场甚至中国经济发生的最重要的发展？
李录: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情况已经在发生。多年来，中国证券市场并不代表中国的经济。这部分是因为IPO过程是基于他们所谓的审批模式。你必须经过批准层才能上市。经政府批准的公司往往不是市场驱动的。与其他市场（如美国）相比，美国更加市场驱动，因此更能代表真实的经济。随着中国经济从出口导向型转变为更多消费需求的经济，创业公司的作用越来越大。金融市场必须反映这种动态变化。中国政府决心改革这一IPO过程，使其更类似于我们在美国看到的过程。我们可能仍处于这一过程的早期阶段，但同时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变化正在发生。超过80%的融资是通过银行部门完成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将转变为通过市场驱动动态（如固定收益和股权）的直接融资。我们看到中国的整体金融模式正在向更直接的模式演变。这将为国内外参与者打开金融服务行业。未来几十年，金融市场将更加成熟，更多机构参与者将加入。金融市场服务将比今天更加庞大，这对于了解在中国做什么的投资者是一个好兆头。
布鲁斯：在服务行业中，服务主要是本地生产和关注的。全球大学、高中或医院非常少。如果你看看像美国这样的发达经济体，倾向于本地的公司往往是本地融资的。美国的本地银行比大型全球银行更有利可图。你是否看到中国正在发展类似的趋势，你能从中获益吗？
李录：是和不是。中国银行业监管制度不同。全国范围内只有大约15家银行有权接受存款，其他金融机构只能在明确定义的小范围内这样做。因此，与美国市场驱动模式相比，中国较大的全国性银行与地方性银行以及其他金融机构的动态受到监管的影响。这使得银行之间的比较相当不同且困难。
布鲁斯： 投资中国银行的人需要成为中国监管专家吗？
李录: 绝对。如果你想投资，最好成为一个专家，但如果你真正理解它们，长期持有它们可能会非常有利可图。
布鲁斯： 让我们更广泛地谈谈投资中的新趋势。在诸多受欢迎和不断崛起的技术领域中，比如5G、比特币和人工智能 - 作为价值投资者，这些领域中有吸引您的兴趣吗？为什么？
李录: 如果你是一名投资者，你想要找出是什么影响了你所投资公司的变化。如果有一个重要的力量，那就是技术变革的快速加速，你需要关注这些趋势。真正开始这种变化的是50年前集成电路的发展。这导致了个人电脑的出现，通信技术和互联网的演进。这导致了人工智能的崛起和当前的数据经济。这波技术发展彻底改变了商业格局。因此，无论你是投资于那些能够很好地抵御这些变化的公司，还是投资于那些管理团队正在引领或推动这些变化的公司，你都需要确保这些变化对你有利。除非你是风险投资家，你不需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专家，达到工程师的水平，但你需要广泛了解正在发生的事情以及它如何影响你所投资的行业和公司。我们仍然处于这种技术浪潮的中间阶段。基于神经网络的当前形式的人工智能只是最新的迭代。数据经济是行业对这些新技术的响应的最新适应，我们将看到更多这样的情况。
布鲁斯: 你是否看到了投资新技术的机会，你过去有没有成功投资新技术的例子？
李录: 当我试图了解企业时，我投资了许多初创公司。我对技术很着迷，今天我们对此有了一些较小的暴露。由于变化的速度，很难预测其影响。这确实需要不同的能力和领域专业知识。我们只是有更容易的机会。
布鲁斯: 许多聪明人认为可再生能源是下一个重大革命。由于您在电池技术和比亚迪方面做了很多工作，您是否认为除了电池之外还考虑了这个问题？您对未来五年内的电动车行业有何展望，或者现在是否已经过热？特斯拉将走向何方？
李录: 汽车行业同时受到四五大趋势的影响。电动化、共享出行、自动驾驶和智能设计。所有这些同时发生的情况加剧了竞争。结果，持续了100年的行业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在这个过程中，竞争将变得非常激烈，同时仍具有规模经济的特征。幸存者或赢家需要具备一定规模才能脱颖而出。现在预测谁会胜出还为时过早，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巨大趋势将会持续存在。五年后，售出的电动汽车将远远超过今天。欧洲国家已宣布停止销售汽油车的最后期限。中国将在适当时候跟进。五年后，这些趋势将比今天更加突出，但由于新进入者仍在涌入，很难预测赢家。成功所需的将是规模和正确的战略聚焦。
布鲁斯: 你有没有一些公司的感觉是哪些？
李录: 我支持了一个，所以我喜欢让我的钱说话。我们不会是唯一的，会有几个。这是一个巨大的行业。
布鲁斯: 在价值投资教育方面，您在推广和倡导价值投资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从书籍到您在我去北京大学做客座讲座的这个班级的保险。您对新投资者应该接受的教育有何愿景，这种教育将在哪里提供？
李录: 感谢您前来教授我们六年前开始并至今仍在良好运行的北京大学价值投资课程。我们最初的灵感来源于您的课程，这是本·格雷厄姆课程的延续。本·格雷厄姆曾有沃伦·巴菲特等人作为学生，而我是您的学生，之后将有更多更优秀的投资者继续我们的脚步。我们正在尽力传承这些理念和实践价值投资的艺术给下一代。当我与年轻学生交谈时，我看到几个重要的事情。首先是始终保持所有者的心态。想象一下，你的一个不知名的叔叔去世了，把公司的100%所有权交给了你。那就是你要研究的企业。如果你认为自己拥有100%，你的心态会不同。你想了解一切。有很多事情你不会理解，但你会继续吸收事实。如果你采用这种心态来研究任何企业，你已经开始成为一个真正的价值投资者。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是要保持智诚。诚实地表明你知道什么，你假设什么，你假装什么，以及你不知道什么。查理谈到的一件事是这句话：“在我找到世界上最聪明的人持相反观点，并且我能比他们更好地为对立面辩护之前，我永远不应该持有观点。”这同样适用于投资。智诚是一种良好的生活哲学，当涉及投资时，它是至关重要的。证券市场存在的目的是找出你的弱点、不诚实、虚伪和半知半解。如果你没有这种基本的智诚态度，你将在职业生涯的某个时刻被金融市场摧毁。它几乎是设计成这样来抓住你。
布鲁斯: 它就是这样设计的。每次你购买一种证券，认为它会表现良好，就会有其他人在卖出这种证券时认为它会表现糟糕，反之亦然。你们中的其中一个总是错误的。你最好确信自己是交易中站在正确一边的那个人。
李录: 有一些零和方面，但并非总是。
布鲁斯: 这是百分之百的零和博弈。任何资产类别中所有投资者的平均回报，因此所有资产类别的平均回报都是这些资产的平均回报。
李录: 你提出了一个略有不同的观点，但我永远不会和我的教授争论。我们就同意在这个问题上存在分歧吧。另一个重要方面是，你要尽可能多地投入时间研究企业的历史和过去伟大商人的历史。你研究的公司越多，你对好机会和公司基本特征的判断就会越准确。这三点都很重要。从业主心态开始，保持高度的智识诚实，最后要成为企业历史的认真学生。当你进入投资领域或想提高自己的水平时，这些都是重要的。这是我对你们学生的建议。
布鲁斯：这是个好建议。回顾你的职业生涯，有什么事情是你会做得不同的，或者会帮助你更快更轻松地达到今天的成就？
李录: 回首往事，我感到非常幸运，心怀感激。幸运地参加了您课堂上的巴菲特讲座，幸运地进入商界并与查理·芒格建立了良好的关系。我感到幸运生活在一个美国和中国都经历基本经济增长时期并提供巨大机遇的时代。回顾我的职业生涯，没有遗憾。在从美国转向中国方面，许多人，包括我自己，经历了一段时间来了解中国经济的本质。一个关键的领悟是中国政府所扮演的角色。如果你在美国或发达市场是成功的投资者，你往往会对政府的角色和市场参与者的角色有一套假设。如果你用这些假设来看待中国市场，你会发现与你自己的经验不一致的观点。部分原因是因为历史上中国和美国或其他西方国家政府扮演不同的角色。在中国投资需要更深入的理解和系统性比较以消除这些偏见。另一个方面是了解现代经济的本质，以及其产生持续复合经济增长的能力。这就是我们谈到零和与共赢思维方式的地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乎所有自然或人类事务都以循环为特征。我们出生、成长、死亡，能量从热到冷，秩序变为混乱，伟大的企业失去优势。这一直是事物的本质，经济经历繁荣和萧条。随着工业革命的开始，我们开始看到持续复合经济增长的现象。这就是价值投资变得重要的原因，也是为什么像沃伦·巴菲特等少数人能够取得惊人记录的原因。基本逻辑是，长期来看，你的投资回报可能接近实际业务回报。你能够产生那种长期结果，是经济性质变化的反映。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是自由市场企业和现代科学技术的结合，这创造了一场范式转变。40年前发生的是，中国最终找到了自由市场经济的魔法配方，当然还有中国特色，以及现代科学技术。任何经济体只要找到这个魔法配方，就开始产生复合经济增长和改革。但它需要与整体政治环境的稳定相结合，市场才能释放出那种力量。只有这样，中国才可能实现持续的投资记录。大多数西方观察家认为政治民主必须是方程式的一部分，但他们忘记了在西方这种现象开始出现时政治民主并不存在。政治民主后来几乎是作为结果而不是原因发生的。这是理解中国投资机会现象的另一个层面。
布鲁斯: 你致力于改善亚裔美国人的平等和福利。鉴于最近对这个社区的高度关注，你正在做什么，或计划做什么，或认为应该为这个社区做些什么？
布鲁斯: 非常棒，是一个很好的结束语，不过我们时间已经用完了。非常感谢您进行这次百科全书般的启发性演讲。
李录: 感谢您28年前教授的那堂课，否则我今天不知道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