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揭露为联合健康集团首席执行官布莱恩·汤普森的嫌疑杀手是来自富裕家庭的聪明年轻人路易吉·曼乔内后，成千上万的评论员急于告诉我们他为什么这样做。然而，我却保持沉默，因为与他们不同，我实际上见过路易吉，我知道事情并非看起来那么简单。
在揭露后的几天里，我的手机不断震动，记者们不停地向我询问评论。我发现很难说出任何连贯的话，因为我的脑海中一片混乱，不断回放我与嫌疑人的互动记忆，试图在我们最平常的交流中找到意义。
在此后的日子里，我对这个情况产生了一些超然的感觉，现在我觉得头脑清晰，可以提供我的完整意见。所以就这样。
Luigi 首次通过 电子邮件 联系我是在 4 月 6 日。他说他是我作品的长期粉丝，并刚刚购买了价值 200 美元的创始会员资格，这使他有权与我进行两小时的视频通话。一个月后，即 5 月 5 日，我们进行了聊天。
他从一开始就很热情和善于交际，赞扬我的写作，并告诉我他有多兴奋能和我交谈。他说他正在日本度假，这让我问他关于这件事的情况。他回答说，虽然他喜欢日本文化的许多方面，比如它的荣誉感，但他认为日本充满了“NPCs”（不为自己思考的人）。然后他告诉我一个他在电子邮件中首次提到的故事：有一天早上，他看到一个人在街上癫痫发作，于是他跑到最近的警察局寻求帮助。他们跟着他回到那个人身边，但拒绝在红灯时过马路——即使路上空无一人——因为那个人正躺在地上抽搐。路易吉感叹他所称的日本“缺乏自由意志”，他的意思是缺乏自主性。
我很快意识到，代理权是路易吉非常关心的一个问题。他说我有三篇文章特别引起了他的共鸣——知识肥胖危机，你可能是一个NPC，以及为什么一切都在变成游戏——这些文章都描述了对人类自主权的威胁。
路易吉接着解释了他为什么觉得日本是我在一些著作中警告过的未来反乌托邦。他谈到了 hikikomori，那些独自生活在卧室里的日本男性，用视频游戏、色情和其他肤浅的娱乐来麻痹自己。对路易吉来说，这些人已经失去了对生活的控制，变成了对刺激的无脑奴隶，就像那些在红灯前停下的警察，即使这样做毫无意义。
但这不仅仅是日本。路易吉相信，世界各地的人们都在变成 NPC，越来越多地以一系列反射反应的方式生活，而不是有意识地选择他们的行为。日本只是矿井中的金丝雀；西方紧随其后，科技公司意图让我们变成顺从的消费者。路易吉担心，一旦我们放弃了自己的主动权，我们就会放弃其他一切。
与大多数人谴责他人为 NPC 不同，路易吉表现出足够的意识，意识到他自己也在很大程度上过着自动驾驶的生活，坦白说他有时会浪费整个下午在社交媒体上无休止地刷屏。他说他想重新获得一些他觉得因在线干扰而失去的主动权，因此我们在聊天中花了很多时间讨论他如何变得更加主动。
我告诉他我最喜欢的哲学，斯多噶主义，以及它如何教会他忽视干扰，专注于更有意识地生活。路易吉专心倾听，表现出极大的好奇心，温和地打断我，询问我解释他不懂的术语。
我还建议卢伊吉，他应该避免自动化他想要改进的任务，而应该寻求通过将这些任务变成游戏来使它们变得有趣。这使我们讨论了我关于游戏化的论文，为什么一切都在变成游戏。
路易吉对这篇文章有很多话要说，尤其是因为它涉及到无政府主义者泰德·卡辛斯基的故事，他与路易吉一样相信现代生活正在剥夺人们的自主权。卡辛斯基是一名恐怖分子，他的炸弹杀死和伤害了无辜的人，我明确表示，虽然我同意他在宣言中写的一些内容，但我认为他的行为令人厌恶。路易吉同意，表示类似于“他值得被认真对待，但他也应该入狱。”
除了卡钦斯基，路易吉的知识品味相对正常。他喜欢的作家包括蒂姆·厄本、萨姆·哈里斯、尤瓦尔·赫拉利、乔纳森·海特和阿尔道斯·赫胥黎。他的政治观点不太传统；当我问他是否会参加总统选举时，他皱了皱鼻子，说他对特朗普和拜登都不太感冒，但喜欢RFK Jr.说的一些话。
不知怎么的，从那里我们开始谈论代际创伤，而在这里我们产生了唯一的重大分歧。路易吉暗示他相信创伤可以直接遗传，并且在家庭中积累，就像代际财富一样。他声称部分基于他自己的个人经历（我无法详细说明）。在我听来，他似乎在描述一种伪科学的误解，关于表观遗传学，这种误解被激进的学者和像《身体记住一切》这样的书籍所普及。
创伤通过表观遗传学传递的想法不仅不科学，而且也缺乏能动性；如果你相信你的创伤是与你的生理结构紧密相连的，你就容易被动地接受它，而不是积极地尝试克服它。因此，为了增强路易吉的能动性，我指出了我认为他错误的原因。
在我们寒暄结束并结束聊天后，我给Luigi发送了一篇文章，揭穿了表观遗传创伤。Luigi很快回复了我，感谢我提供的文章，并澄清了他的信念。他还告诉我，他为我购买了Readwise Reader应用的六个月订阅，因为他知道我的工作需要广泛的研究，并相信这个应用会有所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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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有阿斯伯格综合症，所以我对社交线索的判断很差。此外，我喜欢每一个与我进行视频通话的订阅者（而且我有很多），所以在这方面我可能不是很挑剔。但对我来说，路易吉似乎是个特别好的人：礼貌、体贴、好奇和善良。
不仅仅是因为他给我买了一个他认为可能对我有帮助的应用程序订阅。更重要的是，他对帮助那些他不认识的人表现出同样的渴望，常常表达对人类的关切，并希望找到改善每个人生活的方法。他把大多数人视为需要被唤醒的 NPC，但他从不显得傲慢，认为自己在许多思想和行为上同样像僵尸。他对社会的看法有些悲观，但他用幽默感和关注寻找解决方案而不仅仅是抱怨来缓和这种悲观。尽管他似乎有一些不科学的观点，但他总是对其他观点持开放态度，并愿意在被纠正时更新自己的信念。
我们在社交媒体上互动了几次，每次他似乎都和我们聊天时一样礼貌和体贴。随着夏天的结束，我大部分时间退出了社交媒体，以专注于我的书，所以我没有注意到路易吉消失了。
然后，几个月后，布莱恩·汤普森被枪杀。
许多人庆祝这起谋杀。一些人对健康保险费用如此之高感到沮丧，还有一些人对自己或亲人被拒绝医疗索赔感到愤怒。为此，他们指责汤普森，美国最大健康保险公司的首席执行官。
至于我，我感到恶心。私刑总是错误的。如果你庆祝某人在街上枪杀一个无辜的人，那么你就是在倡导一个任何人都可以这样做的世界。事实上，你是在倡导一个陌生人可以决定你也是个坏人，并在街上枪杀你的世界。在这样的世界里，我向你保证，你的健康保险会花费更多。
即使我不知道谋杀者，这起谋杀案也会令人震惊。但当嫌疑人被确定为我曾深入讨论过的路易吉·曼乔内时，一切变得超现实。我的思绪回到了我们的谈话，寻找他可能做过这件事的线索。唯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提到美国的医疗保健很贵，并说我们英国人很幸运拥有国家健康服务。但即使这句话本身，也没有表明路易吉有能力做出他被指控的事情。
当有人被发现犯下谋杀时，朋友和亲戚通常会说“我不敢相信，他看起来真是个好人。”我本能地对路易吉也说了同样的话。但随着震惊的消退和理智的恢复，我不再感到惊讶。我早就知道，能够表现出极大善良的人也往往能够表现出极大残忍，因为这两种极端常常是由同样疯狂的冲动驱动的。这就是为什么许多庆祝谋杀的人自称为“富有同情心”的左派。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最大的邪恶往往是由那些试图做好事的人所犯下的。
比起残酷，更让人困惑的是愚蠢。路易吉看起来很聪明，聪明得太过于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确实，聪明的人更能合理化愚蠢的行为和信念，但路易吉在一篇262字的“迷你宣言”中所声称的合理化，远远达不到我对他的智力标准的预期。
数据博主 Recueil 拆解 了这份小宣言的每一行，但举个例子，它声称“美国拥有世界上#1最昂贵的医疗保健系统，但我们的预期寿命大约排在#42”，忽视了美国的医疗费用与其收入水平大致相符，而其预期寿命与医疗保健关系不大，更多与美国人过度肥胖、暴力和药物成瘾有关。此外，这份小宣言还犯了一些基本的事实错误，比如将市值与收入混淆。作者甚至承认他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显然，问题更复杂，但我没有空间，坦率地说，我并不假装是最有资格的人来阐述完整的论点。”
不仅针对布莱恩·汤普森的理由愚蠢，针对他的行为本身也愚蠢。虽然确实联合健康保险的医疗索赔拒绝率最高，但首席执行官并不设定这个比率——这是由精算师决定的，他们自身受到各种考虑的限制，例如需要保持低成本，包括对保单持有人的成本。但即使汤普森确实有完全的自由来设定他公司的批准率，这也不会产生太大差别。
健康保险公司并不是通过拒绝索赔来致富的。正如经济学博主 指出，联合健康集团的净利润率仅为6.11%，这仅是标准普尔500指数公司平均利润率的一半。如果联合健康集团决定将其利润的 每一美元 捐赠用于为美国人购买更多医疗服务，它只能支付大约9.3%更多的医疗服务，而这还不包括它已经支付的部分。
美国的医疗成本比应该和可以的要高，但这也不能用企业贪婪来解释。根据哈佛经济学家大卫·卡特勒的说法，即使美国将_所有_药品价格减半，并消除_所有_健康保险的利润，美国的医疗支出与其他富裕国家之间的差距也会减少不到四分之一。
这里的最终要点是，布莱恩·汤普森并不是问题所在。他是一个普通而有缺陷的人，试图为他的公司和保单持有人降低成本，同时履行对股东的信托责任，因为他的公司依赖于股东的投资。他是一个庞大而不公平系统中的微小齿轮，这个系统并不由单一的人控制，而是由数百万个在自身利益驱动下行动的人们的累积行为所主导。卡钦斯基称这种分散的问题为“自我传播系统”，认识到它们并不是人类协调的结果，而恰恰相反，是缺乏协调的结果。
如果卡钦斯基的炸弹和35,000字的宣言无法摧毁这样的系统，那么一把3D打印的手枪和粗糙的262字小宣言肯定也不会。你无法通过杀戮来解决一个最终没有人负责的问题。
尽管如此，人们仍然以战略性的方式分配代理权，将赞扬归于盟友，将责备归于敌人。路易吉的支持者将全部代理权错误地归于汤普森，以便将他作为替罪羊，承担他几乎无法控制的社会问题。与此同时，他们否认路易吉的所有代理权，声称他是被腐败的系统或简单的背痛逼迫去做他所做的事情。
但是，虽然他们对汤普森的看法是错误的，但他们可能对路易吉有一定的道理。如果他处于极度痛苦中，或者受到精神疾病的困扰，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一个在与我互动时始终考虑周到的人会做出如此巨大的不考虑后果的行为，并用一张同样不考虑后果的便条来为自己辩解。
另一方面，如果路易吉的精神或身体状况不佳，他不太可能能够伪造文件，获得一把3D打印的幽灵枪，策划并实施一次细致的暗杀，然后在地球上监控最严密的地区之一旅行近一周而逃避当局的追捕。
在我与路易吉有限的互动中，我从未觉得他有脊椎或心理问题。但我确实感受到他感到孤立。他常常谴责现代世界缺乏社会联系，并且在几次场合中，他感叹周围的人与他“处于不同的波长”。
在6月10日，我收到了来自路易吉的最后一条消息。这是一个看似无辜的请求；他希望我帮助他策划他的社交媒体动态。我已经给过他一些建议，所以这个问题让我感到奇怪。我把他引导到我写的一篇相关文章，并表示愿意回答他对此的任何问题。我再也没有收到他的消息。
回想起来，我在想他的请求是否是一个尴尬的求助信号，因为一位《纽约时报》的记者告诉我，这是他最后一次已知的在线交流。很难不去想，如果我接了他的电话，事情是否会有所不同。
我不知道路易吉是否找到了他来找我的代理机构。如果没有，我希望他能得到他需要的帮助。但如果他找到了他的代理机构，那么，代理的代价就是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