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捧红了顶级流量[穿书]》第15章在线阅读_霹雳书屋

当晚的慈善晚宴是直播的，珠光宝气，众人瞩目，这场发生在晚宴现场的杀人案太过突然，以至于直播机位都没来得及关掉。

“一命偿一命，为民除害，这才是真正的慈善，”黎楚脸上都是血，脸上却带着笑，他一抬头，又望着一脸震惊的沈淮，“沈总，别这样看着我，我走到这一步，这都是拜你所赐。”

这就是“不记仇”的黎楚干出来的事。

直播里他这句话被明明白白地播出去了。

黎楚并不是激情杀人，他是有预谋的，事情一出全国哗然，黎楚虽然迅速被关押侯审，但是他曾经搜集到的有关于沈淮的证据均公之于众，热度根本压不下去，即使删了，绝望的粉丝们还是会不停地发出来。

算起来，这应该就是沈淮身败名裂的开始。

黎楚最终被判了无期，事情过了几年也渐渐平息下来，但光影娱乐的倒闭，江海传媒的动荡以及沈淮的倒台，都和他息息相关。

宿宁看起来并不傻，但现在却没看出黎楚那层乖巧的皮是假的，这位是少见的狠绝之人。

等到陈媛走后，宿宁还疑惑问着：“小沈总觉得不行吗？我看过他跳舞，我觉得黎楚很适合出道的。”

他的眼光从来没出过问题。

“我对黎楚的实力没有疑问，”沈明铮摇头，“我看他记挂的事情太多了。”

他是提醒宿宁，眼下黎楚还在和沈淮合作，要多加注意，把宝压在他身上未必稳定。

宿宁帮他，他也提醒几句，算是礼尚往来。

但宿宁第一反应想到的是周纯青，还以为说的是黎楚家里的事情。

都是可怜孩子。

宿宁心理年纪大，看黎楚他们跟看崽一样，且职业习惯使然，对有天赋的艺人都有种保护欲，更别说原主在这些事情上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就是有亏欠的地方。

沈明铮一看他叹气的样子，就知道他想偏了。

但许多事情尚未发生，黎楚和沈淮合作的事情他目前亦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也不好直接挑明。于是他敲了敲桌子，换了个话题：“陈导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你什么时候想去见麒麟的人？”

“等一下，”宿宁摆了摆手，“你提醒我了，我想让黎楚参赛，但现在还没和他商量过，我要先去征求他的意见，这比见麒麟更重要。”

其他董事们一下会都忙着去和麒麟牵线搭桥，可能在他们看来，宿宁退赛之后出道名额就不用指望了，没人关心光影娱乐其实还有一个露脸的机会。

但这件事在练习生里关注的重点就不一样了。

黎楚今天上午一直在公司练舞，手机放在背包里，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可别人没有他这样专心，总觉得有人在自己身边窃窃私语，又不练习，还拿着手机走来走去，对他来说也非常打扰。

他昨天身上还是有些轻伤的，跳久了就有些疼，正想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结果一转身就撞上了别人。

黎楚在练习生里有一些孤僻，他实力突出，但平时不太爱理人，总有人看不惯他这样子，撞了之后他先说了声“对不起”，得到了却是对方阴阳怪气的回复。

“呦，这么急着走干什么？”

这声音是和他同期进来的两个男孩，年纪相仿，关系不好。

黎楚不想在这时候和他们起冲突，懒得吵架，一般像这种时候他径直离开那边也不会咄咄逼人，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两人像是有什么火气，硬是没放过他，一左一右拦住了他的去路。

“老子最烦你这幅样子，”左边那人哼了一声，“难道宿大少爷退赛了，留出来的机会就一定就会给你吗？别在这里耍心机，整个公司都没人喜欢你这副样子！”

这时候黎楚才有了些反应，疑惑道：“宿宁退赛了？”

“你不知道吗？装什么？”那两人嗤了一声，“现在还有人不知道这回事吗？”

黎楚皱着眉头，扭头从背包里掏出了手机，翻了翻热门消息。

那场直播结束后，热搜上到处都是宿宁回答问题的切片，他说话条理清晰又坦荡，倒是让不少人对他的印象有明显改观。

随后再一刷新，偶像星图第四季的官博就在此时放出了关于赛制改动的消息，速度实在快，连海报都出来了。

——“复活VS踢馆”。

居然真的有补位赛。

除了面对已经淘汰的学员，其他人也有机会，怪不得这些人都无心练舞了。

但这两个人拦着自己做什么？

我难道还有什么机会？

黎楚收了手机。这两位很好套话，被他几句话挑动便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了。

光影娱乐内部消息传得很快，这些人很快就知道宿宁留了一个名额，然而就在之前，姚总监特意过来拿了黎楚的资料过去，这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偶图四眼下这样的关注度，这样的好处让黎楚捡走了，当然让其他人生气又嫉妒。

不是说公司上层不喜欢他吗？

眼下黎楚听着这话都皱了眉头，他根本不相信光影娱乐有这样的好心，但这两个人堵着自己，嘴巴里又不干不净，他脾气亦没有那么好。

“这个名额是不是给我，我不知道，但是肯定不是给两位了，”他回道，“毕竟你们两位又不是没有参加过，明明都一起去选秀的，镜头也不少，但我记得排名最高才四十六，早早地就回来了，是吧？”

光影娱乐作为投资商在最初当然不止一个名额，这两位和宿宁一起去的，可惜基本没有什么水花。

黎楚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这件事这两个人火气更盛，一走上前来就要推他。

黎楚并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从小练舞，手上是有劲的，刚想撸袖子想打回去，但余光看到什么，瞬间就停下了。

然后他一下收手，就被“嘭”地一声推在地上，那两人正在气头上，还想上去踢他，但是还没做什么，就听到身后一道声音响起。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宿宁一进来就看到背着个小包的黎楚被推倒在地，两个明显比他高的人还围着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还准备上脚。

那两人一见宿宁进来就变了脸色，叫了一句“宿少”，又看了对方一眼，期期艾艾解释：“不是，黎楚他装的，他刚刚明明……”

“我明明看见你们两个推人了！去调监控看！”宿宁也有点生气，“在练舞室好好的不跳舞，就知道在这里欺负人是吧？”

对面一下不敢说话了。

倒是黎楚借着他的劲站了起来，开始小声解释：“少爷，不是他们的错，只是因为一点事不愉快就有了点口角，我没关系的。”

这死绿茶！

对面两个人恨得要命，但确实又是他们两个先过来惹事的，调监控也是这样，问练习室里的其他人也讨不了好。

宿宁拍了拍他身上的灰，问道：“什么事？让他们这么欺负你？和我说说。”

“其实就是公司里的传言，当不得真，”黎楚道，“他们说偶图有补位赛，有一个名额，公司想推我上去。这怎么可能呢？”

上一次，他明明有机会都被宿宁强行扯了下去。这人有这么好心，会让自己去参加替代他的名额吗？

但下一秒，黎楚就从对方口中听到了出乎他意料的事情。

“怎么不可能？”宿宁回道，“我就是选了你。”

光影娱乐签的练习生虽然不少，但是达到要求的不多，大部分是这一两个月刚进来的，基础的动作都还没练好，稍微有点经验的都和宿宁一起参加过选秀了，唯有黎楚被剩下了。

黎楚：“……”

他闻言，差点忘了自己楚楚可怜的伪装，猛地一抬头，特别是还听到宿宁后面的话。

“我不仅要送你进复活赛，看过你的资料之后，我觉得你会是晋级的那个人，甚至也会是最终成为成团七人之一的人，”宿宁说这句话的时候特别坚定，“只要观众有眼睛，就会选你的。”

这种大话，黎楚自己都不敢说。

他已经不敢做这样的梦了。

哪怕他真的去参赛，竞争出道位的胜算也不大，其他人都是从开播到现在积累的粉丝基础，他一个什么都没有半途进去的，能抢得一点热度和关注度就已经不错了。

宿宁他……哪来对自己这么强的自信啊？

但不得不说，黎楚即使理智上不信，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仍是忍不住情绪变动。

观众有眼睛，就会选我的。

他好久没有听到这样言之凿凿的肯定了。

沈明铮是跟着一起来的，目睹了这一切。

本来他不应该插手这么多，但眼下不由得对宿宁好奇，这剧情和上辈子他所经历的完全不一样了，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黎楚摔倒这件事他一看就知道是他故意的，他想反抗的话，那两个蠢的怎么能讨得了好？果然一眨眼就开始装。

但即使是惯会装相的黎楚，在听到宿宁那句话的时候，也不禁有些动摇，差点连伪装都忘了，开口就是：“宿宁你，认真的？”

旁边站着那两人闻言也不服气，只觉得这话说得太夸张了，张口便提醒道：“宿少，黎楚他、他之前就惹过事的，他也没那么……”

“黎楚之前的事情我知道，那不是他的错，是我的错。”

宿宁打断了他的话，又环视一圈，见不少人看过来，也知道不服气的人并不止这两个人。

哪怕这些人确实实力和练习时间都比不过黎楚，但没人愿意承认自己不如别人。

“我请他参赛，不是我主观判断，也不是什么好心补偿。”宿宁道，“公司的艺人经纪部有官方账号，会在各平台上放练习生的片段，所有人都露过面，我刚刚看过后台的脱水数据，黎楚是最好的，甚至你们两个，参加过正式选秀节目的，在某些脱水数据上都比不过他。”

“如果大家不相信，我待会儿发一份数据报告给各位看看，到底是不是我瞎说。”

光影娱乐的艺人经纪部成立的时间很短，亦是这几个月来头一次招练习生，自带流量很少，也没有买量，几乎都是自然数据，等到宿宁这一批去参加偶图四才有一些人好奇点进来。

那里放的大多是练习室的画面，光影娱乐学着麒麟的做法，又有意保持练习生的神秘感，镜头多拉远景，很多时候脸都看不清，大家还穿着光影娱乐统一定制的练舞服装，但即使这样，黎楚在里面也非常突出。

只要是他出现的，只要他跳舞，浏览量、点赞量以及某些平台可以统计的完播量甚至反复观看量都有明显上升，为数不多的评论和他弹幕里也有很多人提到他，即使不知道姓名，甚至看不清脸，但是还有人锲而不舍地追问。

“右排第二那个小哥哥是谁啊？”

“他part好少啊，我觉得他应该跳C位。”

“哇，那个wave做得好到位！力度刚刚好，感觉和原版都差不了多少了。”

这些宿宁都是看过的。

他昨天晚上在检查对方的伤势的时候也注意到其他，练舞的人身上是有印记的，他手上脚上的茧子，举手投足走路都和别人不一样，随后又粗略翻过官号上的视频，才确定了这个想法。

在今天详细看过关于黎楚的资料后，特别是知道他本来能去业内top的麒麟后来因一些原因转投了光影娱乐，宿宁就更确定了。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这个，我不会放心地去和陈媛陈导提这个补位赛计划，”宿宁道，“黎楚，我希望你知道，我不是因为改赛制的计划定下来有空位才找你，而是因为昨天晚上就见过你，才有了这个补位赛。”

“严格来说，不是这个名额给了你，而是因为有你在，才有了这个名额。”

他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瞬间都不做声了。

“我知道你真的需要这个机会，对不起，是我来迟了，”宿宁道，又稍微压低了声音，用只有黎楚能听见的声音接着说道，“你和周纯青家里有债，还有好大一笔没还完，也是因为这个，她才说她跑不了，只能留在江辰沣身边。如果你可以出道，黎楚，你就能帮得上她了。”

“这是我欠你们的，我还给你。”

黎楚猛地抬头看他。

倘若因为那一句话他只是动摇，眼下就是真的心动了，他几乎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猛烈跳动的频率。

然后宿宁问他：“那黎楚，你愿意参加吗？”

在黎楚眼里，这个仍然是个混账，宿宁作恶多端，但是在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承认，对方望着自己的眼睛好像是在发着光的。

黎楚愣了好长一会儿，随后小声回了一句：“我、我想试一试。”

然后又犹豫道：“真的可以吗？”

宿宁一笑：“你可以的。”

因为这些话，黎楚回去的路上都有些恍惚，宿宁还顺路把他送回了练习生的宿舍，又告诉他，之后会有约好的医生上门给他检查，随后叮嘱他好好休息，然后就走了。

真的没有提出其他要求，好像亲自过来就是单纯为了说这件事。

还有医生……

明明昨天晚上都说过不用了，宿宁竟然还记得这件事。

黎楚好像冻僵的人突然陷入温水里，突然就无所适从起来。

宿宁、宿宁他……

此时，做完这些宿宁下了练习生住的那栋楼，沈明铮的车就停在路边，像是在专门等他。

他现在认识这辆车了，上车的时候熟门熟路的，甚至和沈明铮也熟稔起来，一开口便是：“黎楚同意了，现在可以去找麒麟了，当然，还得麻烦小沈总载我去。”

沈明铮示意陈滔开车，随后又道：“你自己的车呢？”

“说起来您可能不信，”宿宁叹气，“我连油费都给不起了。”

原主是真能花啊。

“宿少不必开玩笑了，光影娱乐是出了名的有钱，”沈明铮道，“别的不说就这一会儿功夫，你们公司那些股东都动起来了，陈导刚刚和我说，还有人试图贿赂麒麟的梁晓亮梁总，被他在电话里大骂一顿。”

“现在去找麒麟，怕是碰不了什么好，你做好心理准备。”

宿宁：“……”

这些股东这么有钱的吗？

干别的不行，惹祸的行动力还挺强，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能折腾地给自己上强度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那我们得赶紧去，”宿宁道，“否则再拖下去，情况就要变了。”

沈明铮这会儿主动送他，不仅是陈媛委托和利益相关，亦有很大一部分是好奇。

黎楚有多恨宿宁他知道，都能在这时候被蛊到晕头转向，若是换了麒麟那位四十多岁素有威名的梁总，他还会有什么话讲？

麒麟公司并不在海城，坐落在离海城有三四个小时车程的贵江，和其他人选择抢占先机先电话沟通的方式不一样，宿宁是亲自去的。

这事情必须得面谈，不能懈怠，不能拖延。

车上这几个小时，陈滔认真开车，沈明铮在看文件，但他忍不住总是关注宿宁。

宿宁看起来非常沉得住气，上了车之后就在手机上很安静地看视频，还很有公德心地没外放，老实地戴了耳机。

他眼下还有这心思？

沈明铮瞥了他一眼，又翻了几页文件，又过了半小时，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在看什么？”

宿宁闻言，把耳机摘了，问道：“怎么？打扰到小沈总了吗？”

沈明铮摇了摇头，宿宁就把手机转过来给他看，解释道：“我在看访谈，麒麟娱乐那位能拍板的负责人梁晓亮梁总的访谈。”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陈媛走后没过多久就让助理发了这位梁总的资料给宿宁了，这位是公司大股东，刚开始是星探，发掘了好几位红极一时的流量偶像，也发了几篇杂志报道这位梁总的新闻稿，算是让宿宁稍微认识了一下。

但这些都是大众所熟知的表面上的事情。

沈明铮看了一下他手机里的所谓访谈，有点意外，这不是陈媛发给他的那些，视频都是糊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细看，是十几年前的视频，那时候这位梁晓亮梁总还很瘦，头上头发也比较茂密，乍一看都没认出来，视频没字幕，宿宁给他分了个耳机，沈明铮就能听到声音了。

“国内偶像市场一片空白！这是一片蓝海，未来的发展前途更是不可限量，时代变了，行业瞬息万变，不变化的人是会被抛弃的！”

“我知道我们的偶像舞台现在还很简陋，制作也很粗糙，但是这个行业，最重要是人，我们公司拥有最好的偶像！”

“希望能给我们一点机会！我们将还您一片未来！”

似乎是某个投资会上录下来的一段视频，镜头还一直在晃，年轻的梁晓亮振臂一呼，看起来有点傻，又确实意气风发。

后来，麒麟果然成了国内偶像行业top，然后带走了梁总的头发，还给了他日益增加的体重。

宿宁看了三遍，又问道：“这位梁总，小沈总觉得他是什么性格的人呢？”

上辈子沈明铮与他打过照面，还真的有所了解。这位是惜才的，见过之后，曾经一度还想把沈明铮从沈氏影业挖到麒麟去，但彼时沈淮如日中天，他未能如愿以偿，考虑到公司就迅速收手了。

“星探出身，商业嗅觉敏锐，敢想敢做，很不服输，某种程度上也有些自傲，麒麟就是他的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公司。”

沈明铮如上评价。

宿宁点了点头，他和沈明铮的感受大致相同，道：“所以，对于参加偶图四的好处，并不需要我多说，他自己就很清楚。所谓贿赂，更是只会让他嗤之以鼻，梁总是身价过亿手里捏着不少股份的人，怎么可能为了那一点小钱出卖公司利益呢？”

沈明铮：“所以？”

“这件事，不能站在我们的角度说服他，这对于梁总这种人来说是没用的。”宿宁道，“要用梁总打败梁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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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铮：……

他对此理论持怀疑态度, 并且觉得宿宁说得实在玄乎。

“总归要试试嘛，”宿宁看他，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又笑了一下, “小沈总信我一次吧。”

沈明铮没接话了。

漂亮话当然谁都会讲, 站在他的角度上, 他确实也希望宿宁把这件事谈成。于是他让陈滔把梁晓亮的资料整理一份，都发给宿宁。

陈滔这种地位的特助，能搜集到的许多资料是旁人找不到的。

事实上，他们到了贵江之后实在不大顺利。

麒麟娱乐的门槛是真高, 这位梁总先是找借口不见, 应该是很清楚他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又被光影娱乐先前的行径就惹恼了，所以哪怕人脉很广的陈滔亲自去找也没有用。

对方的秘书倒是很客气礼貌, 但一问就是梁总不在，一直到下午仍然还是这句话，麒麟公司的人都陆陆续续下班了, 宿宁在公司一楼的会客室喝了一个下午的茶, 从天亮喝到傍晚, 也没见到人。

他倒是坐得住。

不过让宿宁意外的是, 沈明铮也没走, 在那里等陈特助回来，没多久就自己在旁边支了台笔记本电脑翻着从车上带来的开始办公。

除了偶图四投资的事情，他还有许多其他工作要做。

宿宁亦没打扰, 在明知碰壁之后干脆坐在那里做自己的事, 看着陈滔搜集来的那些资料，还问问麒麟借了支笔做笔记, 这个等候室环境还不错，两人这样倒也和谐。

等到天色渐晚，宿宁伸了个懒腰，支着手臂撑着脸看他，开口道：“小沈总在这等我啊，这么好？”

“是我送你来的，”沈明铮头也不抬，“你不是说没钱了吗？送佛送到西，倘若不行，我还能送你回去，也好和陈媛交差。”

外表光鲜亮丽但实际上真没空几个钱的宿少有点点感动。

他脸上并没有一点没见到人的气恼和难过，道：“那我请小沈总吃个饭吧，总不能一直占你便宜，海城美食荒漠，贵江好吃的可多了。放心，吃餐饭的钱我还是有的。”

沈明铮想了想，收了电脑：“去哪？”

宿宁指了指对面。

麒麟公司斜对面有家挺出名的网红川菜，也不知道这家以创新特色油辣出名的川菜为什么要开在需要保持身材的偶像公司对面，不过装修倒是很好，落地窗边的位置还能看到江景。

宿宁带着沈明铮和陈特助进去，然后选了窗边的最好的位置，那地方是个拐角，屏风一拉，遮住了宿宁那张热度爆棚容易被围观的脸。

他坐定之后，便慢吞吞翻着菜单，看起来是真的不着急。

陈滔看这样子，便出声宽慰道：“好事多磨，没关系，大不了在这住一晚，明天再去，总是能见到人的。”

宿宁摆了摆手，说了句“先吃饭”，他非常熟门熟路点好了菜，然后要了四副碗筷，似乎早有准备。

等到菜上了一半的时候，便见宿宁看了看时间，一直望着门口，直到看到什么人进来，站了起来，带着笑容叫了一声：“梁总，好巧啊。”

一下午不见人的二百多斤的梁晓亮站在那里像座小山一样，躲都躲不掉，和他们大眼瞪小眼。

“你……”梁晓亮盯着他，“宿宁？你长本事了，你跟踪我？”

“梁总说的是什么话？我今天可一直在麒麟的会客室老实坐着等您呢，”宿宁摆了摆手，直言道，“我还刚刚关注了您社交网络上的账号，梁总的爱好很一致，除了转发公司的事情，就是各地美食。”

“我看您周一一般都来这里吃，还喜欢靠窗这边的座位，拍了不少照片发在网上，就先定了，没想到居然这么巧，刚好就撞上了，真是我运气好，要不我们边吃边聊？不耽误您时间。”

梁晓亮：“……”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人，想掉头就走，没走掉。

眼前这几位在圈内都不是没名没姓的，特别是还有沈家的这一位，他之前听到过风声，还没见过真人。

没见面之前可以用工作忙推回去，现在见了面又转头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看看眼下这种情况，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不得不坐下了。

这家店设的是四四方方的台面，四个人恰好各坐一方，梁晓亮情绪调整得很快，既然都坐下了，也没有一直冷着一张脸。

他看了一眼宿宁，又看了一眼沈明铮，客气叫了一句“小沈总久仰大名”，然后顺手拿起筷子就夹了一筷子麻辣鸡丝放到自己碗里，又对宿宁道：“我知道你之前为什么会红了。”

宿宁：“怎么说？”

梁晓亮又细细看了看他的脸：“今天早上直播的摄像头拍你拍得一般，不如真人好看，你要是想加入麒麟认真出道的话，我亲自去海城迎，不用麻烦跑过来。”

今天这家店的麻辣鸡丝做的不错，是招牌菜，既来之则安之，梁晓亮几口下去填了肚子，语气都好听很多。

宿宁也开始动筷，还不忘给沈明铮和陈滔夹菜，很实诚地贯彻边吃边聊的说法，回道：“我不是那块料，梁总也知道，我这回找您不是为了这个。”

“我知道，陈媛和我说过，想麒麟出人去填你退赛的缺，”梁晓亮一摆手，又舀了一勺热腾腾的辣椒炒肉熟练地浇在饭上，随后一大勺塞进嘴里，嚼嚼嚼咽下去之后，又接着说道，“直播我看了，你退赛是好选择，提的补位赛计划也有点意思。”

“我和陈导是老相识，不好拂她的面子，但实话说，这对麒麟来说真没什么意义，我看你们自己折腾就行了。”

宿宁“哦”了一声，没立刻反驳，几人又安静吃了一会儿，等点的饮料冰镇酸梅汤上的时候，他自然地接过来，均匀地分到四个杯子里，回了一句：“怎么没意义？”

梁晓亮直言不讳：“偶图四那些练习生质量确实还可以，但比之麒麟的自带流量就不算什么，对我们公司来说，和他们比有些掉份，我放人过去就是走个流程然后出道，没什么难度。”

“所以，没意义。”

麒麟一向不参加外面的选秀，是一种孤傲，也是一种自信，更是一种不能放弃的逼格。

宿宁“哦”了一声，伸手把饮料杯子分别放在四个人面前，道：“梁总是这样以为的？但现在，麒麟说不定已经不是行业第一了。”

梁晓亮并不生气，他像听了句笑话一样“嗤”了一声，回道：“瞎说。激将法是吧？宿宁，这个对我没有用。”

宿宁没直接反驳，而是空了一会儿，慢吞吞地喝了两口饮料，转头换了个话题：“光影娱乐在复活踢馆赛也有一个名额，我们打算让黎楚参加，他同意了。”

提到这个名字，梁晓亮明显有些特别的反应，夹菜的筷子都顿了一下。

宿宁之前看黎楚的资料就发现了，他是宿宏达当时硬挖来的，也是之前麒麟想签但是没签下来的人，梁晓亮记到现在，耿耿于怀。

他再开口时，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黎楚又怎么样？我还没给你算这笔账呢。”

“你们光影娱乐不守规矩，人刚回国的时候明明是我先看上的，你们的人知道他家里欠债，承诺了一笔五十万的签约费，还说会尽快送他出道，甚至愿意把这条写在合约里，又骗他说只要有实力，在哪里出道都区别不大，硬生生把人抢走了。”

一说起这件事，梁晓亮非常生气，还瞪了宿宁一眼，只觉得是火上浇油。

光影娱乐五十万的签约费是真的给了，只不过对于黎楚和周纯青家里的债务来说还不够，转头就还进去了。

至于尽快出道，这一点黎楚是真被合约里的条款骗了，或许正是因为五十万到手，年纪尚小的黎楚也放松了警惕，光看到前面的内容，没仔细分辨后面光影娱乐免责声名里说的“不可抗力”“特殊情况”，以至于求告无门。

这就是当时黎楚经历的事情，宿宁看到的内部资料上写的挺隐晦，但是他看一眼就知道了，陈媛也提过这事。

面对他突然起来的情绪，宿宁的回应倒是冷静：“光影娱乐是不怎么做人，我叔叔那什么样子，梁总，我比您更清楚。”

“但黎楚就算签了麒麟，他现在就一定如愿以偿，处处顺利吗？我觉得不一定。”

梁晓亮怼了一句：“那也比你们公司好。”

说是这么说，但他心里也清楚，黎楚确实潜力不错，但是面对他想要快速出道的期望，麒麟无法做出承诺。

换句话说，黎楚就算签了麒麟，他现在应该仍然处于练习生的阶段，年级还小，入行太短，还得磨一磨，正常的商人都会这样想。

此时宿宁也很有话说：“梁总，看得出来，您很欣赏黎楚，我相信麒麟绝对不缺这五十万，甚至您个人也不缺这五十万，但比起这些，您当时也觉得最重要的是，不能破这个例，对吧？”

他说的没错。

麒麟有才华有天赋的练习生很多，黎楚是很优秀，但在捧起过许多人的梁晓亮眼里，没有优秀到要额外破例的程度。

其他选择签约的练习生也不差，甚至公司里还有许多人是倒贴签约的。

五十万确实无所谓，对麒麟来说小钱而已，但是这笔钱给了，其他练习生怎么想？他们怎么看待这样的不公平？心理还能平衡吗？还能这样坚持下去吗？黎楚给了五十万开了这个先例，下一个签进来的张口要一百万怎么办？

麒麟每年签的练习生也不在少数，这些人在出道前是很艰苦的，月工资才两三千，顶级偶像年入过亿的传说那是出了道之后的梦。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愿景，那些练习生才会拼了命地努力，前赴后继地为这家偶像公司贡献一个又一个奇迹，哪怕最终没有出道，麒麟那两三千的工资拿着都比已经出道的普通公司小偶像“高贵”。

“就因为这样的高贵，或者说高傲，便从来只有麒麟挑选，哪有追着给人钱的道理，是吧？”

宿宁接着道：“所以公司上层不同意，也不屑于和光影娱乐的打这个价格战，黎楚的流失是很可惜，但和公司一贯坚持的高格调相比，当然不值一提了。”

“是又怎么样？”

梁晓亮抬起碗咕咚喝了一大口藕汤，又“砰”地一声把汤碗放在桌上，问道：“你说这么多，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我麒麟没有一个黎楚转不了吗？我们公司多的是人。”

“当然不是，”宿宁示意他坐下力气，又给他添了一碗汤，让他熄火，随后就说了句更惹人生气的话，“但梁总，麒麟如果真的参赛，这回应该是赢不了的。”

陈滔夹菜的手都有点抖了，使着眼色示意他闭嘴，但宿宁无所畏惧，还在接着输出。

“我看过麒麟官号发的练习生视频，你们公司两个月后就要推新的四人组合了，那群练习生那拔尖的四个人准备出道了，他们肯定不会参赛，剩下的人，不如黎楚。”

“而且我敢说，麒麟往后很难再找到黎楚这样的练习生了。”

梁晓亮是真的接触过黎楚的，宿宁说这句话，以他的专业目光来说，确实不能非常理直气壮地反驳这一点。

黎楚刚回国那时候就已经很拔尖，倘若训练得当自然会更好，光影娱乐别的不如麒麟，但最近这一年肯砸钱是出了名的。

于是，宿宁之后的话也就在他不怎么友善的目光里更顺利地说了出来。

“不是我危言耸听，您比我更清楚现在行业的情况。各式各样的选秀如今已经红到第四年，越来越正规，有天赋的人选择的多了，麒麟早就不是唯一，甚至像我们光影娱乐这样传统的影视制作公司都忍不住付出代价下手抢人，各大视频平台运营也愈发得心应手。”

“前两年的选秀组合可以说是出道即巅峰，与你们麒麟长盛不衰的偶像没有一争之力，但去年出道的选秀组合出的新专已经打败了麒麟的当红偶像，成功登顶第一。

“如今麒麟确实还是行业首位，但再过几年，难说以后。”

“时代变了，梁总。”

“偶像行业瞬息万变，不变化的人是会被抛弃的，您真的不为公司的未来考虑吗？”

沈明铮：……

他拿筷子的手都停了好一会儿，因为自己不久前刚刚听到这句话——从梁晓亮年轻时的视频里。

宿宁……还真是现学现用。

梁晓亮很是沉默了一会儿，筷子一戳，把前面甜品小碟里的话梅小番茄戳得稀烂，然后“哗”地一下站了起来。

但是他只是站了起来，没走。

下一道野山椒牛肉上菜的时候，他瞪着宿宁，瞪了好长一段时间，随后又“哗”地一声坐下了。

“没事，我们不急，梁总可以慢慢考虑，”宿宁倒是施施然，又招呼着其他人，“这招牌菜上得刚刚好，小沈总尝尝？”

他见好就收点到即止，仿佛把事情推到高处之后戛然而止，并没有就这件事再说下去了。

宿宁看着好像真的饿了，之后真就是认真吃饭，但梁晓亮坐了下来，却忍不住不多想了。

他明白宿宁说的是什么，关于这些，他之前不是没有想过。

麒麟对练习生的要求苛刻，出道的机会又是百里挑一，这些都是仗着行业第一的位置才能让无数年轻人咬着牙忍耐，所以麒麟的高傲是必须的，就仿佛奢侈品要保持格调，才能让人趋之若鹜。

但永远这样，一定是对的吗？

黎楚之前的事情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现在被宿宁挑起来了，又由小及大波及到了更多方面。

梁晓亮最厌恶墨守成规的人，但他恍然觉得，自己好像年纪大了，也不自觉地陷入墨守成规的陷阱。

他是聪明人，剩下的事情不需要宿宁多说，只要起一个头，他自己就能琢磨得差不多。

倘若麒麟真的要尝试，眼下的偶像星图第四季的补位赛是最好选择。

一是时机合适，机会就在眼下，二来这补位赛情况特殊，就在决赛前，在最近几年的选秀模式里算是独一份，如果麒麟参加也不会太过跌份。

以上这些，陈媛和他说过类似的话，但是站的角度只是劝他要给旗下练习生更多希望之类，

光影娱乐那些动员的人更是跳梁小丑，陈媛的话术都能吊打他们，这不能完全打动他，因为这些所谓的“好处”他看不上眼。

梁晓亮经历过很多商业谈判，他对许多套路了如指掌，他心知宿宁另辟蹊径，半点不谈好处，是在加重自己的危机感。

但他着重提了一件事，那比赛里有黎楚，这很重要，所以哪怕梁总深知套路，也会为此事侧目，然后就被宿宁带着走了。

随后，他想的更多。

黎楚的资质好是一方面，最重要的事，这个拒绝了麒麟offer的人在公司练习生圈子里是有点名气的，他转投光影娱乐这件事公司私底下不少人在讨论，虽然去了之后也没什么消息，但那五十万是实打实的，特别是光影娱乐投资偶图四大爆之后，有段时间是非常肯在宿宁身上砸钱的，从APP开屏买到各路营销号。

虽然这人逐渐翻车导致粉丝流失，但都是宿宁自己作的倘若换一个有实力有道德底线的人这样捧，是不是就能持续地红下去呢？

练习生们无不动摇。

梁晓亮之所以真有了危机感，是他确实知道近来有些练习生在私底下讨论，甚至已经有人跃跃欲试想跑路了。

麒麟现在是否仍是最好选择？没有好苗子的麒麟，还能维持这样的好光景吗？

这回如果真的是与黎楚同台竞技，麒麟派出的练习生正儿八经地打败了对方，这结果便能像大家说明一切。

——即使再有天赋的人，离了麒麟就什么都不是。

比起给练习生以希望和机会，作为一个商人，梁晓亮知道，除了机会更重要是要给人以警示。

恩威并施，才是驭人之术。

说起来很残酷没有人味，但最能打动他这种商人的或许就是这些非常冰冷的事实。

梁晓亮把这件事想得差不多了，这餐饭也快吃到尾声了。

他原来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当局者迷，时常陷在里面纠结不清，现在倒是宿宁给他点明了，一下叫他豁然开朗起来。

宿宁点了一桌招牌菜，梁晓亮二百斤的肉没白长，一大半以上的菜都进了他的肚子，宿宁是真饿了一天了，也非常没有形象的吃了很多。

倒是这位小沈总，吃饭慢条斯理的，饮食习惯简直和有上镜要求的明星差不多，前面的骨碟都没多少东西。

宿宁注意到了。

他几乎一天都和沈明铮呆在一起，知道对方这一整天也没怎么吃东西，于是在梁晓亮思考的过程中，他想了想，中途出去了一趟，过了一段时间，服务生上了最后一道甜品，又上了一道热腾腾的蒸点。

梁晓亮酒足饭饱，刚想说话谈正事，突然就被吸引了注意力，开口就问：“等等，这是什么？我在这吃了两年了，我怎么没见过？”

宿宁解释道：“是我刚刚请厨房师傅做的，只是简单的山药糕。这家店主打一个新鲜现做，我看菜单上那些菜，他们厨房应该有食材，就过去麻烦他们加了一道菜。”

玉白的山药糕上有一层薄薄的桂花甜酱，还是热热乎乎的，梁晓亮虽然吃饱了，但是一眼看过去，感觉自己还能塞一点，随后却见宿宁转头对沈明铮说道：“我看小沈总胃口不好，可能吃不大惯，这是我的问题。您要不尝尝这个？”

梁晓亮：……

你这，不是给我做的啊？

他没想到宿宁还有心思观察着饭桌上其他人有没有吃好，确实没把这当成什么商务谈判，仿佛真是老友聚餐，吃饱吃好才是头等大事。

沈明铮一向没什么胃口，而且没吃多少东西的主要原因是心思不在这个上面，闻言愣了一下，但还是伸手夹了一块。

入口之后，糕点的味道比较清淡，不甜，吃进去胃里也暖和，在初秋微微有些凉的天气吃这个确实很舒服。

他点了点头，望着宿宁道：“可以。”

糕点做了一大份，足够所有人做餐后甜点了，正主尝过了，梁晓亮面上矜持了一下，随后伸筷子连塞三小块山药糕，十分满意，离开之前和宿宁说道：“这件事我会认真考虑的。等我和公司其他股东讨论一下，会联系陈媛的。”

“宿少，我们加个联系方式？”

宿宁这人有点意思，能处。

他心想。

那一刻起，梁晓亮就已经有了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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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餐饭之后, 整个场面非常其乐融融，跟一开始完全不一样。仅这一会儿的功夫，梁晓亮对这位宿少刮目相看。

沈明铮心里亦是这样的想法。

他一听梁总刚刚那句话就知道, 宿宁这一趟大致是成了。

这位麒麟梁总, 不听奉承不吃贿赂, 哪怕是已经认识他很多年的陈媛都没有说到他心坎里, 但宿宁可以，就像他之前说服陈媛黎楚一样，就像……这盘子突然摆在自己面前的山药糕。

他似乎总是能知道其他人心里想什么。

很神奇。

吃完饭再送走梁晓亮，时间大约八点, 一道回海城也不算晚。

宿宁上车过了没多久电话就响了, 是陈媛打来的, 她那声音太大了，即使没开外放, 沈明铮都听得一清二楚。

“梁晓亮刚刚联系我了！”

“他说他见了你，现在回去和公司的人商量，他居然这么快松口了, 宿宁, 你到底和他说了什么？！”

宿宁倒是冷静, 回了一句：“就是吃了餐饭而已, 梁总人不错。”

陈媛：……

依她这么多年对梁晓亮的了解, 别说，他还真是个饭桶，她当然知道没那么简单, 但并未对此多追问, 结果好就可以了，打这次电话是为了提了别的事情。

陈媛的动作实在快, 除了麒麟的两个人和留给光影娱乐的一个名额，剩下七个人已按计划去找了。

“友商”选秀差一步出道的两位答应得很爽快，剩下五个位置原是留给原来参赛被淘汰的选手的，不过其中有两位的公司近期已经有出道想法，也知道自己离偶图的出道位很远，没必要再争这一部分热度，便婉拒了。

再往以下的排位找就没什么意义了，陈媛便调整了一下，又找了两家业内有名的偶像公司问，那边很快也同意了。

三个复活位，两个其他选秀过来的，两位从来没正式露过面的其他大公司练习生，以及宿宁说好的黎楚，这八个人已经大致定了下来。

除了差麒麟的两个，资料都已经发过来了，等到梁晓亮正式点头，宿宁按规矩便成了光影娱乐对接偶图四的正经负责人了，公司其他人也没话再说。

陈媛先前已经和沈明铮发过消息告诉他这八个人的情况，如今告知宿宁便是非常应该。

因提前公布了补位赛制度，先前被淘汰和友商参赛的五位大众应该能猜到，但其他五个没露过脸她是打算保密的，想保持点神秘感，这样对正式播出时热度有益。

于是眼下和宿宁提到这件事的时候，两个人的反应出奇一致：“先发剪影。”

练习生知名度没那么高，发剪影不会那么容易被认出来，但这一点信息披露，又足够对此有兴趣的人分析讨论。

“行，”陈媛大致心里有底了，“等麒麟那边确定了人，我就开始在官博发。”

但宿宁否决了：“不，剪影明天一早就开始发，一个一个来，隔一个小时发一次。陈导，眼下正是热度高峰，再拖一段时间关注度就要节节倒退了。”

“但麒麟那边还没……”

“梁总只要下定决心完全来得及，”宿宁道，“这件事要趁早趁热定下，如果硬拖时间，难免麒麟会有更多要求。”

“要向对方释放信号，留点压力，梁晓亮这种人能咬一口肉就绝不会松口的性格，绝不能惯着他，要当机立断才行。”

如他刚刚和梁晓亮交谈的话术一样，这种危机感不能因为宿宁的离开而结束，要以另一种方式持续下去。

这位梁总能干到今天这个地位，绝没有那么简单，时间一长，难免节外生枝。

宿宁一边和陈媛说着，一边把手机偏了偏，问着旁边的沈明铮：“小沈总觉得怎么样？”

他知道对方一直在听。

沈明铮回道：“挺好，我没意见。”

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你真是很了解梁晓亮，不像第一次见，倒像是认识很久了。”

“这不是小沈总先前告诉我的吗？”宿宁笑道，“要不是您让陈特助发我的那些资料，我可能没那么顺利呢。”

陈媛：“……”

说实话她也没意见，但是此时她的注意力好像有点偏移了。

“……不是？你们两个还呆在一起啊？”

陈媛看了看时间，她还以为沈明铮上午留下最多是和宿宁多说几句给他指个路然后就走了，最多留个助助理帮忙，完全没想到小沈总会一直跟着。

“对啊，我们还在一起。”

宿宁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惊讶，他觉得沈明铮表面上冷了点，实际上该帮忙的确实都帮了。

人美心善还负责任，不是挺好的吗？

他与有些震惊的陈媛又聊了一阵才挂了电话，天色渐渐晚了，宿宁心神放下一些，不自觉就靠在一边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旁边是自家房子和眼熟的路灯，身上还盖着别人的外套，恍惚之中差点以为自己回到昨天了。

不过他很快就清醒过来。

且今天的沈明铮并没有冷嘲热讽，只是轻声叫醒他，告诉他到地方了。

宿宁揉了揉眼睛，下车的时候想把外套还给他，但对方依旧没接，摇了摇头道：“披着吧，外面下雨了。”

海城这个季节的天气就是这样，温差大，白天出门穿件薄衬衫晚上就冷得不行，还时常下点毛毛雨，体感就更凉。

宿宁不太喜欢下雨天，哪怕是这样的毛毛雨，他脑子里似乎对此有些阴影了，但沈明铮的外套披在他身上倒也带来一丝暖意，让他觉得身上好受一些。

陈滔已经准备撑伞去车外面等着，沈明铮说了句“我来”，自己撑了伞送宿宁到了门口，宿宁道了句谢，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身对沈明铮说道：“小沈总还昨天有一件衣服在我这里呢。”

沈明铮已经走出几部，隔着细细的雨帘，他看对方的样子也是模模糊糊的，但声音在却是清晰地传了过来：“不急。”

“宿宁，往后我们还有很多再见的机会的。”

这话说的不假。

宿宁便挥了挥手，回道：“那小沈总早点回家吧，晚安，睡个好觉。”

他自己确实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陈媛就按照昨天两个人商量好的，开始发剪影了。

偶图四这几天真是天天有大事，像是在热搜上买了房，这种周期不短的综艺节目最怕中后期疲软虎头蛇尾，本来之前的热度略有下降，眼下又有明显的上扬趋势，而且评价也渐渐转向正面的。

现在剪影一发，大众的关注点更是很快被正了过来，迅速回归到了节目本身。

“啊啊啊啊，我推回来参赛了！他之前差一点点就上去了，被淘汰了真的太可惜了，我要给他投票！”

“卧槽之前有爆料说橙子视频为了这个补位赛去挖了对家飞腾视频沸腾青春的选手，原来是真的！这算不算中门对狙啊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唉这位当时没出道成功真的巨可惜，实力好只是小公司没钱包装，镜头没几个还被恶剪，后来真相大白很多人觉得可惜的，冲鸭！这回给我速速偶图四出道！”

“天惹，这剪影大家看像不像木木林娱乐的晓白，音潮上二百万粉丝的网红主播，之前听说他签了公司要出道了，没想到这么快！”

“我看着又觉得有点像up主海中鱼人啊？D站三百万粉丝那个，大家觉得更像谁？”

“急急急！所以补位赛搞得这么大，麒麟到底来不来啊啊！”

“得了吧，看营销号爆料看魔怔了，麒麟的练习生怎么可能来？人家逼格多高啊？看得上这一个补位赛？”

“呵呵你眼皮子这么高？偶图四热度打破橙子视频近三年记录了，麒麟这几年也被选秀搞得走下坡路了吧，在这高贵什么？”

随着更多照片爆出，讨论热度比节目组预计的的还要高，兴奋的有，吵架的也有。

舆论爆棚的时候，宿宁倒是冷静。

他今天只是准时来了公司，找了一间单独的小练习室，很认真的看黎楚跳舞。

昨天只看了资料和之前的视频，还没来得及看真人跳舞，他想认真看看。

黎楚今天休息好了，人也更有精神了，医生也来看过，说没有太大问题，只是膝盖还要多注意。和昨天那副有些恹恹的样子不一样，他动作和表情很好，在小小的练习室一动起来，便像是在什么光影璀璨的大舞台。

宿宁看一会儿就知道，没选错人。

很难得的是，他觉得黎楚跳舞的时候有一股劲，与他小白花一样的外表相合，有一种极特别的气质，如果是星探的话，会把这种独特的气质称为“星像”。

光看脸的话，其实黎楚并不是极端的漂亮，他是青春且清纯的，在恰到好处的少年脆弱感之下，他动起来又是有力度的，于是便有一种吸引人的反差。

他这样的人，很适合做偶像。

倘若只是动作好技巧好，更适合做舞者，要做偶像，最重要的就是这一点“气质”，而这宿宁只要看一眼便大致可以确认了。

这就是他上辈子在娱乐圈安身立立业的底气。

他亦是在这里接到梁晓亮的电话的，一接到便听到对方在那边大吼：“我一猜就是你给陈媛出的馊主意，你说你这么着急干什么？！不能让我们商量一下吗？”

“我昨天和您商量好了呀，”宿宁一听就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也没装糊涂，坦然道，“梁总向来果决，从来不拖沓的，再说补位赛本来就着急，时间不等人，我和陈导也讨论过了，节目的时效性为重，麒麟要来便来，我们欢迎，不来的话，我们也好赶紧找其他人，这些没关系的。”

他知道，眼下大众的舆论和关注对梁晓亮来说是催化剂，毕竟补位赛看热度放在那里，就现在这么搞也不会差，反倒是麒麟的需求显得急切一些。

他说话的工夫，剪影已经发到第八张了，恰好是黎楚。

因为大家都认不出来，都往一些网红主播或是一些小范围内有点名气的练习生上猜，但梁晓亮时常盯着，一眼就认出来了，好似有什么黎楚ptsd。

宿宁听到他深吸一口气。

留给麒麟的时间不多。

梁晓亮没挂电话，似乎正在会议上，只是捂着话筒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回头又接着和宿宁骂道：“……你可真是奸猾狡诈！”

这人好像知道他打算就此和偶图四谈条件，好给参赛的两个练习生争取更多，但眼下这种情况就根本没得谈了。

宿宁对此心知肚明，于是没应他，伸手招呼跳舞跳得气喘吁吁的黎楚过来休息。

黎楚就听话坐在他身边。

宿宁今天来还记得给他带了三明治、蔬果汁和柠檬水，他为了保持形体蔬果汁是常喝的，之前自己弄的大多都不怎么好入口，宿宁也不知道是怎么配的，顺口很多，三明治也很好吃，和之前一样。

而且今天让黎楚觉得非常惊讶的是，宿宁不是坐在那里干看着，他会帮自己调整动作和节奏，而且不是瞎调整，他的眼光很毒辣，一点手臂发力的差距确实会让动作展示不一样，效果确实更好。

黎楚对自己的专业是有很高要求的，宿宁居然能有这个本事来指点，而且不是瞎指点，他是真的刮目相看。

没过一小会儿，梁晓亮那边似乎就已经敲定了，臭着语气回他道：“两个人的资料我发给陈导了，你满意了吧？”

把照片制作成剪影发布也需要时间，他明白自己不能拖太久。

一听这话，宿宁心里也瞬间踏实下来。

他虽胸有成竹，但确定的结果没来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

“我当然满意，但这件事，我相信梁总也会满意的，”他道，“我们合作愉快。”

但梁晓亮还有些不甘心，问道：“黎楚是不是在你旁边？我听到你叫他了，我要和他说话。”

宿宁：“他很忙，你和我说就行。”

梁晓亮不肯，直说不让黎楚过来就不挂电话，宿宁也不能一直顶着他，于是开了外放。

黎楚一看手机上面的联系人的名字便大概知晓，而且他也听到声音了，知道那是麒麟的梁晓亮，电话一过来，随后就听着那边说：“黎楚，你会输的，以后你一定会后悔放弃麒麟的。”

梁总这人还真是……

宿宁皱眉，第一反应是去捂黎楚的耳朵不让他听这种话，捂了一会儿之后又放下一只手，板着脸，对黎楚说道：“回他。”

黎楚一愣，他不大在意这个，他放了梁总鸽子，对方这种态度也是正常的，所以他这时候显得呆头呆脑的：“那，那、我要怎么回呀？”

“骂他胡说，说你会赢的。”

“……你胡说，”黎楚看了一眼宿宁，老实重复，“我会赢的。”

他乖得像一个小学生，声音还有点犹疑的，以至于梁晓亮听完之后发出有点得意的吃吃的笑声，好似先前被宿宁围追堵截的气都散了大半，电话又对着宿宁说道：“宿少，我看他是没有这份志气的，你这上赶着可不行啊，等参赛……”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因为宿宁把电话挂了。

“别听他的，他懂什么？”宿宁安慰他，“梁晓亮那都是气急败坏乱说的，这种没品的大人，这么大年纪了，这样的气居然都要和小孩撒。”

黎楚：……

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宿宁刚刚嘴里的小孩指的是自己。

对哦。

自上次钓春江见面之后，宿宁一直把他当小孩一样照顾。

之前他还能在心里骂一句伪装，但让现在的黎楚来说，他就不太能骂得出来了。

宿宁、宿宁其实真的对我挺好的。

他内心纠结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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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楚觉得宿宁真是个矛盾的人。

有时候他甚至希望之前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就好了, 就留下眼前的这个宿宁。

这人有时候看待自己像是个孩子一样，却又对自己有不切实际的过高期望，真的好像那种朋友圈无脑戴上娃滤镜的傻父母。

要知道, 补位赛个个都不是简单人物, 现在还加上麒麟, 自己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有胜算吗？

黎楚不喝水了, 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少爷，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梁总说的是真的, 我可能真的赢不了这场比赛。”

他虽喜欢伪装, 但此时说的确实是实话。

家道中落之后又经历许多事情, 他这么点大的年纪，不过面上强撑, 实际上早就信心全无，内心空茫茫的。

“不比怎么知道？”宿宁道，“我相信你。”

在看过他表演之后, 宿宁更坚信了这一点——黎楚, 可是有极大可能是主角的人啊。

这一天, 黎楚被宿宁哄得有些晕晕乎乎, 哪怕练了一天的舞都不觉得累, 甚至回去宿舍的路上都是轻轻哼着歌的。

他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仿佛又看到希望了，而且这份希望还越来越大。

现在的宿宁就像光一样, 谁不喜欢暖洋洋的光呢？

节目组的补位赛从筹备到能正式录制也是要准备几天的, 宿宁这几天便都来找他，黎楚也对他的出现越来越习惯了, 最后两天还特意找了不同的老师过来指点，而且医生也来了几次，专门给他调理身体用的。

听说因这两个老师，宿宁还和公司内部的人吵了一架。

其他股东们没抢到负责人的位置便不上心了，不仅不伸手帮忙，甚至多有阻碍，宿宏达也有些不情不愿的，这两个特训的老师是宿宁带着姚总监硬是磨来的。

姚总监自上次的事情之后，倒是对这位少爷多有信服，眼下宿宁说什么她都跟着做，像是拜了山头。

但她手上没有股份，进公司的时间也不长，公关部在公司的地位处于底层，时不时的还要当背锅侠，她对公司决策的影响也实在有限。

但姚总监有一点好的，她对光影娱乐的感情是真情实感的。

听说是因为年轻时喜欢光影娱乐出品的一部电视剧，拒了其他大公司的offer来到这里，对宿宁讲公司的现状也是忧虑重重。

相对于沈淮之前的轻描淡写，宿宏达的尽力掩饰，她对现状的说法要直接很多。

“财务部那边的情况我打听不到，哪怕是您过去看那边也是百般推托，但有些部门已经一个多月没发工资了。”她道，“发现这些的不止我一个人，很多老员工觉得不对，上个礼拜都跳槽走了五六个了。”

光影娱乐的现状远比外界看起来要糟糕，她想提醒宿宁多注意，不要顾此失彼。

对于这一点，宿宁也很清楚。

他就这短短几天，他已经亲身经历过从宿宏达到诸多股东胡搞乱搞的事情了。

这些人眼里只有自己利益，完全不考虑公司，哪怕这些人不让他看账册，但近两年来公司盲目扩张招人以及乱七八糟四处投资赔了许多钱的事实是瞒不住的。

宿宏达刚愎自用，这群股东敢一张口就贿赂梁晓亮，说明平日里中饱私囊假公济私不在少数，内部这样荒唐，他看到的剧本里那一段“光影娱乐倒闭”的描述，怕就在眼前了。

其实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此刻甩下公司跑路才是最佳选择。

哪怕不考虑婚约里的大笔现金遗产，原主还有房车，虽现在卡里没剩多少钱，但等到明年又有固定给的五百万到账，舍掉光影娱乐这个烂摊子不管，足够逍遥快活到老，这恐怕也是原主父母给他留的后路。

但是让眼下的宿宁来选，他实在做不出跑路这种事情。

原主的烂摊子他收拾到一半，舞蹈室里的黎楚嘴上叹着我没希望，但这几天特别努力，他眼下不能甩下这些就跑。

至少，要做完给黎楚的承诺。

“我这个人，做不到半途而废，”他道，隔着玻璃望着练舞室里的黎楚，像是喃喃自语，又像对着姚总监说，“这事情既然到我手里了，就没有放弃的道理，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性格如此，职业病，没办法。

倘若光影娱乐真的一无是处，宿宁绝对壮士断腕走得比谁都快，但是他看黎楚，就像是在烂泥里看到了一颗小苗。

哪怕他不是主角，这也是多好的苗子啊，怎么舍得让这样的孩子不去发光发热呢？

姚总监听完之后，也叹气。

“不瞒您说，我本来也想走的，”她道，“但我看您现在这样，真有几分老宿总的样子，我想着，留一段时间再说吧。”

宿宁和姚总监又交代了几句事，聊完便往舞蹈室里面走。

他请的这位老师为人一向高傲，有些少言寡语，不过刚来一个小时，眼下竟然还主动开口和他夸黎楚。

“他底子非常扎实，只是年纪小，舞台经验欠缺了些，”老师道，“态度也很认真，是个不错的，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宿宁：“哪里哪里，还得麻烦您多费心。”

他话是这样说，像是个谦虚的家长，但明显心情一下好了起来，坐在老师边上，还招手示意黎楚过来让他喝水了补充水分。

黎楚满头大汗地跑过来，他没有伸手去接杯子，只是借着宿宁的手，迅速低头含住吸管喝了一口水，然后又跑回去了。

这个老师在行业内很有名气，请来不容易，他不想浪费时间，就没有多想，跑回去的时候才意识到，动作就僵了一下。

黎楚即使不想承认，但他这几天对宿宁的印象确实大有改观，颇有些口嫌体正直。

一件事还能假装，难道件件事假装？

周纯青是这么说的。

她性格单纯，且之前与宿宁接触的不多，对此人的负面印象本来就不深刻，在知道对方送黎楚上补位赛之后，现在她坚定地认为宿宁就是个大好人，之前的事情都是误会。

事实也是如此，有宿宁在，最近的日子确实好过很多。

黎楚是真心喜欢跳舞，像这样除了跳舞什么都不用想的时候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上了，以至于差点都忘了，他身上还挂着许多烂事。

这几天的高强度训练过后，很快就收到通知，明天就要去补位赛的现场了。

宿宁答应了，一早来接他，让他今晚早点回去休息，别在练舞室呆太晚，黎楚也十分听话。

他训练完刚回到宿舍准备休息的时候，听到口袋里手机传来的声音，这是设了特别关注的人给自己发消息了。

黎楚以为是周纯青，便带着笑把手机找出来，正要回复，但一打开之后，看到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他置顶的那位“S”，发来了一大堆消息，这位S他当然知道是谁，一开始就知道。

是沈淮。

看到这个名字，黎楚的笑容一下就褪了下去，更不要说又看到里面消息的内容。

“黎楚，明天你就要去补位赛了，是吧？我得提醒你，宿宁不管和你说什么，都是为了利用你，你绝对不能听他的。”

“这个补位赛，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这些话，就好像给黎楚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他没有立刻回复，握着手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在床边坐了下来，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

他和沈淮的交易，是对方自己找上来的，钓春江的那个晚上自然也是对方一手策划，也是沈淮说的，这会让宿宁和江辰沣身败名裂，就能救出周纯青和自己。

黎楚并没有全信，但是那时候没得选。

事实证明，沈淮确实满嘴谎言。

那时热搜只曝光了宿宁，一点江辰沣的边都没有沾到。

沈淮根本就没想对付他，对吧？

要不是宿宁的风衣把自己裹住了，当时的黎楚都不能幸免，不知道要被非议多久，只有最为作恶多端的江辰沣可以全身而退。

黎楚意识到了，却也没有自不量力到跑去和沈淮对质，没想到对方眼下还有脸再来和自己说这些。

他憋着一股气，回了一句：“我不觉得补位赛有什么不好，这本来就是属于我的机会，这和我们之前的交易无关，你也用不着对我所有的事情都指手画脚。”

结果沈淮那边看到这个消息之后没有回复，而是立刻打电话过来，黎楚盯着手机界面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接了。

刚开始，电话里的沈淮的语气还可以，算得上是有商有量，但是当黎楚直接挑明他出尔反尔并不想对付江辰沣之后，对方的脾气似乎瞬间控制不住了，直接撕开了温和的假面。

“黎楚，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通知你。”沈淮最近的气已经受够了，不想再和他装，“你是不是以为你有的选？就算你真的去参加，到时候在节目上要怎么表现，到底要不要出这个风头，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凭什么要……”

“就凭你现在和我是一条船上的人！就凭周纯青现在还解不了约！你要不要我现在和江辰沣提，你到底和周纯青是什么关系？那天晚上是她帮你吧？否则你不可能就这么平平安安地走出钓春江，你自己想想，如果江辰沣知道她有异心，她有如今的安生日子过吗？”

黎楚一下不说话了。

周纯青上次以外出拍戏为借口，确实让喜新厌旧的江辰沣对她的兴趣淡了很多，而且这位江少上次在钓春江被宿宁揍受的伤还没好全，最近的日子确实平静。

加上黎楚还有了偶图四的机会，她许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他沉默着，对方也没说话，似乎是在给他思考的时间。

不过因这寂静的沉默，黎楚也听到了一点沈淮那边的细碎的声音，他觉得对面似乎不止是沈淮一个人，有什么人在哭，听着可怜兮兮的，又有小小的哀怨声。

黎楚皱了皱眉，把声音放到最大，便能听得更清楚了，他为了便宜，这手机还是打折的老年机，这种便宜的山寨机型没别的，就是声音很大，这时候就派上用场了。

“淮哥，有了这么补位赛，我怎么办？我的名次不会掉下去吧？”

“好多人在网上说我，他们怎么能那么说我？”

“我的手真的好痛，淮哥，你看看我，你帮帮我吧，我都是为了你。”

这个声音……

黎楚觉得有点耳熟。

过了一会儿，沈淮便听到对方的回复。

“你身边，是桑乐吧？我看了偶图四，认得出他的声音，”黎楚冷静道，“那些人说的没错，他果然是故意摔的，难怪你这么着急。”

“我没猜错的话，桑乐也是你的人吧？他靠着上次出事的同情票升了位次，现在补位赛来了，如果事情顺利，大众兴趣转移，他的卖惨剧情还怎么玩下去呢？”

“你又不想让宿宁的计划顺利，一边还要安抚自己的人，自然不能让我表现好了，我说的对吧？”

沈淮一惊。

他知道黎楚这人不简单，但也没想到他会敏锐到这种程度。

黎楚此话一出，桑乐那小小的抽泣声一下就停了，更印证了他说的都是对的。

沈淮最近确实过得不太顺利。

宿宁那场新闻发布会可算是非常成功，虽然仍有人对他不满，但这事情确实是在舆论场上基本过去了。

明眼人都能看到，此事的后续解决方式确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偶图四节目组不是吃干饭的，中间补位赛的时间一拉，也足够让受伤的桑乐养好正常参加决赛。

那游戏台子毕竟不高，送医之前节目组预备的驻场医生就已经大致处理好了，桑乐的伤并没什么大碍。

陈媛还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直肠子，被粉丝质疑之后就干脆和医院商量公开了一部分病历单，桑乐住院休养也是节目组出钱找的海城最好的私立医院，粉丝嘴上当然仍是不满，但真路人确实没有那么义愤填膺了。

这边没得骂，倒是有小部分人因为宿宁说的事实阴谋论起来。

本来风评很好的沈淮，也有人指责他圣父病发作越俎代庖，连他官号下的评论区都快控制不住了，连同桑乐也不好过。

倘若真不是宿宁推的，桑乐彼时在医院又不说，只一味低着难过扮可怜，遮遮掩掩地说自己当时也没看清，好似受了什么胁迫一样，在先前看着确实惨，更惹得人去骂宿宁，但发布会那么一解释，好像又不对。

直播镜头下，那地方就他们两个人，就是桑乐自己摔的。

要知道，桑乐因为摔倒那件事搏同情，当时一夜之间就多了很多路人票，当时还有很多感同身受的大V出钱砸票，直言就是看不惯资本欺负普通人，听内部数据消息，这人从踩线的第七名一路爬升，在短期内跃升了很多位。

偶像有粉就有黑还有对家，特别是在这种你死我活的排位赛，这些都是实打实的票，虽然还不到决赛时刻，短期内的波动不能完全决定结果，但是其他粉丝可不愿意了。

大家都是靠实力，就你靠卖惨？

宿宁已经退赛了没威胁了，再踩死一个心机深沉恶意卖惨的桑乐岂不是更好？

当代福尔摩斯非较真的追星党莫属，当时的直播视频被一帧一帧地扒了，事实证明，桑乐还真有很大可能是自己摔的。

那条分析长图转发已经破万，还被一些反应过来的大v转发，今天晚上眼看着就要破两万。

桑乐此人对沈淮来说是更好用更听话的棋子，目前还不能随便舍弃，且宿宁主导的补位赛做得好更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所以，此刻的沈淮又扯起了黎楚这根线。

“你拿我姐姐的事情威胁我，沈淮，你根本不会对江辰沣怎么样，反而是打算拿到把柄，一边踩着宿宁，一边以此为威胁找江辰沣合作才是。”黎楚想清楚了，这时候说话显得无比冷静，“你从来都是骗我的，只是利用我，我之前实在把你想的太简单了。”

沈淮还想狡辩几句：“不是的，黎楚，宿宁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他……”

“你还敢提宿宁，你之前就想害他！一直就是你在害他！你连少爷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想明白桑乐的事情，知晓真相的黎楚更加愤怒。

但手机对面的沈淮简直难以置信。

“你在帮宿宁说话？”

“黎楚，你是不是被他灌迷魂汤灌傻了？你要知道，这个补位赛根本算不得什么，哪怕赢了，你也很难进道组，还是得回到光影娱乐，这有什么意义？”

黎楚冷哼一声：“他说了，我参加比赛就是意义。而且就算我进不了，麒麟的也进不了吗？你能威胁他们？”

沈淮：“麒麟又怎么样？这个行业哪里是才艺好就走得通的？我还是偶图四的导师，我多的是办法在这段时间内让观众讨厌他们。”

黎楚：“……”

就宿宁的经历来说，沈淮说的还真不是大话。

他对此人更是厌恶，甚至觉得一阵恶心。

宿宁就不会这么说。

他还是以投资商的身份参加节目组商讨的，陈媛最近还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多有信服，这些黎楚都是听着他打电话亲眼所见，亦知道宿宁根本没想过以这种途径打压对手，只是努力帮自己做到最好而已。

与沈淮这种人对话，反而更加提醒他眼下的宿宁人品有多好。

以前肯定就是这个人故意把少爷带坏了，都怪沈淮！

难怪现在少爷看都不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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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楚好像瞬间为宿宁这段时间身上的矛盾点找到一个非常合理的理由。

他几乎一下就接受了这个设定。

而对面的沈淮还以为他被自己吓住了, 便乘胜追击说得更多。

“黎楚，我之前就和你说过，光影娱乐现在就是一副空架子, 宿宁都没看过内部真实的财报, 当然, 他也没有资格看。”

“他爹死了, 他知道之后那群乱七八糟的股东做主投了多少项目？又从里面昧了多少钱？宿宏达也是个蠢货，他根本管不了这么多人。”

“你年纪还小，不知道目光要看长远点。所谓投资偶图四的成功，还有光影娱乐的艺人经纪, 只不过是他们最后的一层皮, 是回光返照罢了, 等到节目结束再算，那点拿到的投资收益都盖不过为宿宁铺路赔的钱。”

“你等着, 光影娱乐崩塌不过就是这几个月的事，再怎么挣扎也没用。”

沈淮的原计划是想直接折腾把偶四这个节目搞得草草收场的，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沈明铮, 硬是力排众议投资把节目做起来了, 多给了宿家人一点喘息的时间。

目前来看原计划是完成不了,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再做些调整。

他并不忌讳和黎楚说这些秘密, 当时拉这个人入伙的时候, 他就已经提醒过他这些，这是告诉对方已经没有退路，只能相信自己, 像是另一种形式的威胁。

“宿家不过就是落魄煤老板, 已经赔了不少，补不了窟窿, 只有老宿总的遗产，而那笔遗产，要宿宁和我结婚才能到手。”

沈淮说到这里，已经如胜券在握，仿佛那数十亿的遗产就由他来做决定。

“等我拿到了光影娱乐，我就会按照约定送你出道的，黎楚，你根本不需要在这时候和别人争什么名额。”

“到时候你签两个代言，就能把钱还清了，你和你姐姐不就可以好好生活了吗”

沈淮十分清楚，周纯青，这个黎楚现下唯一的亲人，就是他的软肋。

周纯青和江辰沣的工作室签了长达十五年的约，根本就逃不了。

他说完之后，没有等黎楚回复什么，就把电话挂了，下一秒，黎楚就收到了对方发来的照片。

像是在哪里的会客厅，桌子上摆着两杯咖啡，沈淮露出一只手，对面的人是江辰沣，两人似乎相谈甚欢，咖啡已经喝了一半了，江辰沣手上还绑着绷带，是之前宿宁揍的。

果然，这两个臭味相投的人搭上了线。

一想到宿宁，黎楚的情绪就稳了下来。他握着手机没有回复，皱着眉头想伸手把沈淮删掉，但是手指停在那里，还是缩了回来。

黎楚在小床上坐了一会儿，手捏着自己的衣角，无意识地揉成一团，随后打了个电话。

上次是想直接爆料钓春江的事情，他还特意提前找好了狗仔，但无奈不了了之，但联系方式他还存着。

对方的电话接的很快，黎楚也开门见山。

“现在去海城中心医院，桑乐的病房，你们应该都很清楚是哪一个，”黎楚道，“现在去拍，有大料，关于桑乐和沈淮的。”

这两个人的关系并不简单，他听着有几分不同寻常的暧昧。

沈淮估计也没想到，黎楚不仅没有被他吓住，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念头反击。

对方似乎半信半疑，但毕竟两个都是热门人物，这种爆料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被催促之后，还是即刻动身了，黎楚握着手机，还低声嘱咐道：“快去，再晚一点他就跑了，务必要拍清楚一些。”

黎楚并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打完这个电话，又冷着一张脸，点进浪博搜索了一会儿，很快把那条下午刚发的分析桑乐自导自演自行摔倒的帖子找了出来，先是把几张长图都存了下来，随后转发给了宿宁。

他如今没办法直接和少爷全盘托出这些，毕竟自己也卷在里面，但是更不希望他对此一无所知，就这样被沈淮害了。

毕竟，他和宿宁才更像是一条船上的人。

宿宁今天晚上习惯性加班，抽空看一眼手机，惊讶地发现黎楚今天晚上居然给自己发信息了，自前几天加上联系方式之后，这还是这小孩第一次主动和自己说话。

他性格内敛一些，没有周纯青来的活泼，但是转发的内容倒是恰好和她半个小时前发来的一样——关于桑乐那条的长博文。

“宿少快看！真相大白！”

“吃瓜.jpg”

“我就知道桑乐摔倒是装的，哪有这么巧！以前真没看出来他是这种人！”

周纯青看起来比宿宁本人还要义愤填膺，她还用小号在评论区上蹿下跳转发很多条，又把一些人恍然大悟的截图给他看，好像大仇得报的是她本人。

因为黎楚的事情，她最近经常和宿宁发消息，一开始是忐忑不安，后来便发现对方没什么架子，且关于这个世界娱乐圈的一些信息宿宁也是从她这边了解到的，所以眼下两个人相处倒是非常自然，倒像是朋友。

宿宁点开她发来的东西看了一眼，那些节目粉丝还真是细致，逐帧细扒，确实指出了不少疑点，言辞也是十分犀利。

“利用大众的同情心卖惨，没想到会有被反噬的一天吧？”

“桑乐的天赋和表演在偶图四学员里最多算个中上，也就和宿宁那个手脚都不协调的傻子比比，很多人实力都吊打他好吧。”

“+1，靠摔倒这件事吹成一直被埋没的大top真是不要脸，偶图四真top季墨惟都没说话呢。”

“如果没有这回事，呵呵，桑乐都进不了出道位，现在据说总票都一度到第二了，好意思吗？”

他看的时候转发已经破了两万，而且转发量每次刷新都会涨几百，越来越出圈了。

但是还没等宿宁看完，再点下张长图的时候就突然加载失败，他再一刷新，眼看着就要破三万的转发区和评论区突然全都看不到了。

——这条博文迅速被屏蔽了，而且还是浪博官方的手笔。

周纯青很快发现了，当即便给他发消息：“卧槽，有黑幕啊!”

黎楚倒是冷静得多，发的消息还和周纯青同步：“没事，我保存了。”

这对姐弟倒是很有默契。

深夜加班的宿宁忍不住笑了一声，他又翻了翻页面，心知这是有人出手了。

这条被删掉的博文，对眼下的宿宁来说并非坏事，反而是心里有什么事情得到了印证。

他一直觉得桑乐假装被原主推倒这件事有些很大蹊跷，很有可能就是沈淮计划里的一环，从参加节目开始就是对方设好的坑，但没有证据。

桑乐是个人练习生，没有公司更没有家族背景，这也绝不是节目组出手，现下他就可以确定，真的有人在他背后。

不过沈淮平时买买水军倒是可以，这种直接屏蔽的事情，倘若不是浪博官方有人，光凭他一个人也没有这样迅速。

浪博这个平台隶属的公司江海传媒本体是个新媒体+互联网企业，并不是纯粹的娱乐圈企业，主体还是以经营社交网络为主，在这个公司负责和对接娱乐圈业务的就是总裁家留洋归来的小儿子江辰沣，所以当时的原主会不顾一切过去求他帮忙。

沈淮不会和他搭上线了吧？

眼前的情况来看，很有可能。

他们两个合作了，这还真是内忧外患群狼环伺，咱家的公司倒得不冤。

宿宁感慨。

可是眼下他慌也没有用，公司里除了姚总监和黎楚两个人再没有几个人会听他的。

再说，比起拯救他们，不如放心思在黎楚身上来得更有用。

“没事，别担心，”宿宁打字回复道，“桑乐这件事我公开做过澄清，博文删不删的、现在大家信与不信都自有评断，眼下对我来说，还是明天补位赛的事情比较重要。”

他把这些话也同步转给了黎楚，后附上了一句：“你早点休息。”

他十分平静坦然，但黎楚却在收到这条消息后怔愣许久，在黑夜里睁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宿宁好像总是那么稳定，无论遇到什么事情，这种稳定的情绪也感染到他，让眼下的黎楚也渐渐平静下来。

没过一段时间，他的手机便响了，低头一看，是找的狗仔发来的消息。

“拍到了，谢谢哥，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以后有这种料随时找我，咱们合作愉快哈。”

狗仔就是这样，上次还对他多有抱怨，现在一有货立刻变了脸色。

黎楚回了一句知道了。

随后闭着眼睛，准备睡了。

宿宁说了，要早点休息。

第二天一早，宿宁准时起床去接人。

他现在是项目的正经负责人，可以正儿八经用公司的配车了，不过现在没有助理，就自己做司机了，今天他第一个接的人不是黎楚，在马路牙子上接到装扮一新的周纯青的时候，宿宁差点没认出来。

“你这是什么打扮？”

周纯青今天换了一副装束，是很规整的职业装，戴了短的微卷假发，也不知道妆是怎么化的，硬是把自己化老了十几岁，口罩一带，真的就像个普通助理。

黎楚今天比赛，这样重要的事情，周纯青想亲自去看，人家亲姐弟相依为命不容易，宿宁当然也不会拒绝，就顺便把她带过去。

“这是我自己化的妆，换个样子好办事，”周纯青上车之后把口罩拉了下来，随后和宿宁说话，还有些鬼鬼祟祟的样子，“宿少，我觉得昨天那件事没那么简单，偶图四的水比我想象的深，而且我还听说，今天江辰沣会以媒体代表的身份过去，我怕他对黎楚不利。”

“还有你自己，我特别特别担心你，”周纯青话到这里，又有些担心地望着他，“你身边都是什么人啊，我怕他们又害你，你要多小心啊。”

宿宁看她那样子还安慰道：“没事，节目组众目睽睽之下，流程我和陈导都是确认过的，他们两个做不了什么，不会有事的。”

今天补位赛确实设置了媒体席位，算是一个常规的流程，江辰沣代表江海传媒过来，节目组也不可能拦着。

不过宿宁在和节目组商量流程的时候对此要求细致，媒体没有投票权，在正式录制之时也没有没有发言权，只是请来观摩，就是防止意外情况发生。

周纯青望着他，像是还想说什么，颇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是宿宁在开车，她最终还是没开口啰嗦，保持沉默了。

车随后很快到了公司宿舍接黎楚，对方因见到周纯青眼前一亮，但即使尽力掩饰，还是能看得出他昨天晚上没怎么睡好的样子。

“怎么了？紧张吗？”宿宁没多想，在车上找了眼罩和耳塞给他，“吃点东西，在车上睡一觉吧，路上还有些时间，别怕。”

黎楚接过东西，应了一声，握紧了旁边坐着的姐姐的手。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但靠在车上一会儿就睡了过去，可能是因为宿宁开车特别稳，又或许是因为他看到这个人就比较安心。

宿宁一路开到录制现场之后，先把黎楚送去化妆间，因为想做节目效果，补位赛各个选手之间都是不碰面的，节目组特意隔出了十个小化妆间，把人全部分开。

他本来想在这里陪着黎楚，但是有人没放过他——梁晓亮梁总在宿宁手里栽了一次，像是憋了一口气，今天本人亲自带着两个练习生过来了，甚至来得比宿宁还早，像是专门就是为了蹲他们的。

宿宁一来就看见他了，这么大一只在路口那里没人会注意不到，还冲自己招手，于是先把黎楚塞进化妆间，交代了几句话之后不得不出去和他说话。

“您想干什么？”宿宁看他，“黎楚的事情都定下来了，您这么大的人物不会还记仇吧？”

梁晓亮摆手：“什么黎楚？我管他做什么，我问你，昨晚的事情你什么想法？”

宿宁一愣，莫名其妙：“昨晚什么事情？”

他说完之后又反应过来：“哦，桑乐那回事吗？那个我在发布会上已经澄清过了，没什么好说的。”

“我说的不止是这个，桑乐那小不点的心思别人看不出来，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梁晓亮上上下下扫了他一眼，眼神有点诡异，声音压小了些，“我说的是，你未婚夫，沈淮昨天夜会桑乐的事情，还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网上都炸了，你知道吧？”

宿宁：“……什么东西？”

他倒是不奇怪梁晓亮知道婚约的事情，在小圈子里，婚约这件事不是秘密，甚至不少人还至今认为宿宁对沈淮情根深种，毕竟原主之前确实太舔了。

但是，沈淮夜会桑乐搂搂抱抱又是什么情况？还被爆出来了？

梁晓亮看他确实一脸疑惑不像假装，便掏出手机来：“你真不知道？你现在看看浪博热搜，哦，不对，热搜一大早的就给撤掉了，我转发个东西给你看。”

宿宁打开手机翻了翻，这才知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淮去医院看桑乐，然后被拍下来了。

如果仅仅只是看望，当然算不得什么大新闻，温柔善良的导师去看望受伤的学员这很正常，但第一，这是沈淮的未公开行程，他的粉丝都以为他今天晚上在片场，沈淮是偷偷过来的，第二，狗仔拍到的那些照片，这两个人实在算不得清白。

坐在病床上的桑乐似乎哭过，抱着沈淮不撒手，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随后沈淮亲了亲他的额头，桑乐又哭了一阵才放手，然后沈淮摸了摸他的头，匆匆离去。

这次放照片和视频的狗仔是小团队，卯着一股劲要整点大事出来，不像大狗仔发之前还得和明星团队商量沟通一下，他们为了热度无所畏惧，当场拍了之后调了调参数修了修图，连发了九宫格的动图，没过多久就放了出来，配的文字还特别损。

“@沈淮@偶像星图第四季-桑乐。好消息，这回……和上次的直播不一样，不用一帧一帧扒了，拍得特别清楚。”

“两位这是什么说法？”

狗仔的时间也卡得特别准，正好是桑乐自己摔倒自导自演的分析帖被删掉之后，无数节目粉丝准备兴师问罪，突然就把这发了出来。

昨天晚上已经睡着的宿宁完全不知道，这爆料一出，一下又把所有事情都带了出来，整个互联网上连夜来了一场赛博升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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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 当红明星哪个没几条绯闻？

沈淮之前也不是没有炒过cp，甚至因为他先前温和的前辈形象很稳，和偶图四里的不少学员还有cp呢。

但粉丝大多是磕着玩, 可真没有人觉得那会是真的, 严格来说, 他和桑乐这个性质也不算特别严重, 比起床/上照和突然冒出的孩子，一个额头吻在娱乐圈确实非常清水。

但这条发的时间点太巧合了，对象还恰好是眼下风口浪尖疑似自导自演的桑乐。

从宿宁的发布会开始，到昨晚那条深扒之后又突然被删掉的福尔摩斯长博文, 原来的“小可怜”桑乐现在的风评一路下滑。

大家都知道, 桑乐没有背景, 这亦是之前他引发大规模同情最有利的一点，但是现下浪博却对黑料删的干干净净, 甚至在之后，有人想把储存下来的长图再发一遍，却是一刷新就消失了, 像是系统自动检测关键词强制屏蔽了, 打算把这件事强行按在粉圈内, 不让黑料出圈。

这种待遇怎么可能是一个没背景的还没出道的练习生的待遇？这连很多一线明星都做不到, 拿钱都不一定砸得出来。

宿宁先前能意识到的事情, 自然大众也能意识到——桑乐根本没他表现的那样孤苦无依，谁是他背后的人？

恰在这时候，沈淮绯闻的爆料横空出世, 瞬间就解答了这个疑问。

沈淮的团队向来响应速度很快, 这次出这么大的事情，后援会就第一时间出来解释是探望过程中, 桑乐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情绪激动，沈淮只是无奈之下安慰他，视频经过剪辑，有误导嫌疑，并向狗仔发出律师函，然后那条视频突然就被删掉了，可谓是雷霆手段。

以前这种方式可能还能唬一唬人，但现在就是于事无补了，和强行删除的事情一结合，不由得人不多想。

“都搂成这样了还清清白白呢？笑死，是不是以为大家都是傻子啊。”

“现在明星发律师函都是废纸一张，不会还有人不知道吧。”

“既然都是误会，你压热度干什么？”

“桑乐删，你也删，这手法都一模一样，你说你们两位没关系，谁信啊？”

一时间，讨论沸沸扬扬，沈淮这种大流量还有不少女友粉，当场崩溃脱粉的也有不少。

这件事看似和宿宁无关，但随着这种讨论下去，却处处和他有关。

一开始也没多少人向着他，毕竟他粉丝都跑光了，最多有人说一句“摔倒那件事应该是真的错怪他了”，但也有不少人吐槽“全员恶人”，毕竟之前抢part欺负人之类的事情宿宁在发布会上也是承认的了。

但也不知道是圈子内哪位看了热闹，大半夜的，就在自己的私人博上感慨了一句。

“唉，不是说受害者有罪论，可是现在我觉得某人做那些欺负人的事也是有缘由，谁眼睁睁看着自己未婚夫出轨能忍得住啊。

要我都不是欺负，我直接上去揍渣男和小三了，怪不得前几天发布会现场他都忍不出打断渣男发言了，喜欢了这么多年，以前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现在应该也是死心了，某种程度上也挺惨的，同情了。”

这个私人博本来就只有几十粉丝，并没有带大名，发的时候就是纯感慨没多想，可能就是深夜emo随手一发，最多带了个发布会的关键词，没想到火眼金睛的粉丝硬是把这条翻了出来，截图之后转出了。

“友友们，我就是想再看下当时宿宁发布会的说法，然后搜索之后在广场看到这条po，我觉得有点奇怪，”

“对哦，我看着也不太对劲，发布会？最近几天发布会可不多呀。”

“等等，再结合这里面的关键词，我越看越奇怪，特意去翻了翻原博，看着是小号，但是放的一些照片不像是普通人家，看这条，好像还拍到了公司logo的一半。”

“我也去看了，唉，她做的指甲有点眼熟，不会是小某书上的网红啾咪酱吧？你们看，咪酱她家是真是是娱乐圈的，是顶峰影业的大股东，是业内来的。”

虽然那个账号在发现不对后立刻注销跑路了，但截图可跑不了路。

转发多了之后，讨论越来越多，已经有人猜出了原主，凌晨时分，还真的有人挑明了发言。

“都闹到这地步了，我觉得也没什么可瞒的了，沈宿两家婚约的事情圈里很多人都知道，我还以为他们两个今年就会结婚的，宿宁确实是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但是他对沈淮的心意没的说，而且以前老宿总在的时候，也因为和沈家的关系对沈淮比亲儿子还亲，他拍的第一部 电影那个角色是老宿总花了很多心思弄过来了，那时候都没听说他有多不愿意，现在看人家爹死了就弄出这种事情，我是看不惯的。”

随后又有业内转发了这条发言，但是啥也没说，像是默认。

宿宁的风评一般，但是他爹的人脉关系确实不错，引得几个人在这节骨眼出来仗义执言。

这事情就更加炸裂了。

即使整个晚上浪博都在压热度，但是这件事已经渐渐波及到其他平台，根本压不住，比上次宿宁惹众怒那事还炸裂。

宿宁在有正事的时候不怎么刷社交媒体，一大早又忙，一直没来得及看，现在他打开几个大平台一刷新，就看到自己的名字又又又又出现在热搜上了。

当然，和刚开始的时候已经出现了两级反转。

“这么看的话，宿宁是真的惨，人家可是正牌未婚夫啊，看不惯小三是人之常情唉。”

“那个时候发布会应该是为了保全两家面子，提都没提这件事，也没说沈淮什么，还和桑乐道歉，卧槽这么大的场子给小三道歉，绝了，这两个人也好意思。”

“现在看，沈淮当天给宿宁说话不就是为了点火吗？看似圣父发言实际结果是让人更心疼桑乐了，他故意的吧？”

“早就觉得沈淮不是什么好人，没想到这么恶心，现在给桑乐删帖子倒是得心应手，当时骂宿宁的热搜也就是开始装模作样压了压，实际上根本没怎么动，一直挂着。”

“可是宿宁已经退赛了，唉……”

“照这道理，桑乐也应该退赛吧，呵呵，我看他是舍不得，沈氏影业倒是连发三条消息澄清所谓‘谣言’，大概是打算粉饰太平，等热度过去又开始春秋笔法假装无事发生惹。”

“蒸鹅心.jpg”

“沈淮五年老粉，上自证，被恶心到了，脱粉，周边丢垃圾桶了。”

宿宁看完，好像有点悟了。

难怪，今天早上周纯青脸色怪怪的，说话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也怪怪的，而且今天进来的时候有些工作人员看过来的目光也怪。

那是一种混合了同情、可怜、又混合了一种好奇的复杂眼神，好像之前自己给节目组惹的事真的都过去了一样，真的不怪自己的了。

事到如今，该澄清的确实都澄清了，补位赛的出现也大致弥补了节目组的损失，反倒把热度再推高了一次，比起可怜卖惨人设翻车的桑乐，眼下宿宁这个被戴绿帽子的人设看起来好像很稳。

大众的愤怒和同情往往都是同时出现的，宿宁被绿了，而且大众都知道他被绿了，说出去那是真一个惨。

“哎呦我吃了一晚上瓜，差点都没睡，”梁晓亮一提到这件事就兴奋，还用胳膊肘捅他，“他们沈氏影业在公关上一向厉害，但现在疯狂删帖也无计可施，再说了，不是所有平台都买他们的账，你等着吧，这事没完。”

宿宁：……

当事人不太理解。

梁晓亮顶着黑眼圈又凑近了点，低声问道：“你和我说实话，是你做的吧？宿宁，我一看你就不是忍气吞声的人，这一套组合动作安排得实在是太好了，这可真是……”

在梁总看来，这一招可太狠了，快准稳，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无解了，对沈淮和桑乐的影响不可估量，不删是任之发酵，删除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几乎是恶性循环。

不论怎么做都是没意义的，因为那确实就是事实——桑乐自己摔倒是真，婚约是真，两人亲密也是真，根本没办法解释。

唯一和大众理解的有点出入的是，眼下的宿宁其实真不太在乎沈淮出轨这件事。

他看完之后除了有点哭笑不得随后就毫无波澜，但他就算说了也没人相信。

“不是我，”宿宁当即解释，句句实话，“我昨天晚上到点就睡了，这些事情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个完全是巧合……”

他话还没说完，看到梁晓亮那“你再装”的脸色就闭嘴了。

“我还是小看你了，”梁晓亮啧啧称奇，“小宿总，原来你对我还是手下留情的。”

他可不希望和这种人为敌。

宿宁：……

连称呼都变了是吧。

他没什么和梁晓亮说的了，反正说什么他都不相信，带着无语的表情又找陈媛确定了一下今天的流程，这位陈导居然也知道这回事，看他的眼神甚至带着几分慈爱和惋惜，拍了拍他的肩，道：“没事，放宽心，以后再找个好人。”

宿宁：……

他放弃解释了。

忙完这一圈，觉得自己还是回去和黎楚呆着比较好，便匆匆转头回去，正在走廊上，便看见化妆间门口转出去一个身影。

他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沈淮。

不愧是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的，心理承受能力确实强，外面都闹成这样，据说今天他还是作为导师正常参加录制，并没有和节目组请假。

有婚约但确实不是已婚，目前闹再大也还在绯闻范畴内，节目组不能把他踢出去，且沈淮此刻维持现状才能最大程度维持稳定，否则真的受此影响，只会塌地更快。

但他出现在黎楚的化妆间，这就很不对劲。

宿宁皱着眉头跑了几步，结果一进去脸色就更难看。

这个隔出来的化妆间就是鸽子笼大小，里面乱作一团，小桌子上的化妆品都倒了，像是有人盛怒之下推的，黎楚的衣服前襟也是皱的，像是被人一下用力扯了过来。

宿宁进去的时候，他还低着头在地下捡洒落的化妆品，一见人进来好似吓了一跳，见是宿宁才放心下来的样子。

“对不起啊，少爷，这个粉底液不小心摔碎了，”黎楚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你没事吧？化妆师呢？周纯青呢？”宿宁问他，“刚刚是谁过来了？”

黎楚解释道：“我没事，化妆师刚来就有人过来说节目组那边有人叫她，就离开了一会儿，我抽空检查演出服的时候发现有个配饰掉了，应该是掉在车上了，姐姐就去帮忙找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当然没有那么简单。

其实是他看叫化妆师出去那人不对劲，便特意支走了周纯青，果然没过多久，有人就找上门来了。

绯闻闹了一个晚上，沈淮肯定是要来兴师问罪的，他心里有数，不希望姐姐看见，刚好少爷也不在，便能趁此机会把话说个清楚。

“你别遮掩了，我刚刚看到沈淮出去了，他欺负你了，是不是？”宿宁帮他一起捡，还阻止他用手去碰粉底液瓶子的碎片，“应该是昨天热搜上的事情牵连到你了，这个疯子。”

“你受委屈了，是我考虑不周，应该多找几个人守在这里的。”

在宿宁的角度里，黎楚和这件事半点扯不上关系，应该是沈淮想把气撒在自己身上，过来之后又没有找到人，才迁怒到了黎楚。

黎楚抬头看他，浅浅一笑：“这件事怎么能怪少爷呢？”

他有时感觉宿宁很聪明，有时又看他有点傻傻的，到这个时候都没有怀疑自己，一时间就在安慰别人。

真好啊。

比之无能狂怒的沈淮，不知道高出多少。

刚刚沈淮来找他是兴师问罪，他也不傻，猜到那些照片和视频是黎楚叫狗仔过去拍的，于是一进来就扯着黎楚的衣服几乎是把他拎过来。

“你想死是不是？你录了多少？你手里还有多少东西？以为你没有把柄在我手上？钓春江的视频都还在我手里！你姐姐也在我手里！”

他怀疑所有通话黎楚都录了音保留了下来，他以前没防着，是他以为黎楚不敢。

但黎楚丝毫不慌。

他被粗暴扯过去的时候没反抗，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点笑意。

“你总算来了。”

“别吓我啊，钓春江的视频或者其他图片你怎么可能会随便放呢？毕竟一旦扯到江辰沣身上你就完了，”黎楚望着他，“哪怕你把江辰沣遮掉，只把我放出来断我的路，但我这种小人物的这么一点事情，怎么会有什么热度，更抢不了你眼下的关注度了，沈、大、影、帝。”

沈淮：……

他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黎楚便轻轻松松地把他扯着自己衣领的手给压了下去。

“姐姐的事情，你最好也别拿来威胁我。”

“沈淮，如果你还觉得能把我怎么样，那我就把你与我合谋一起利用宿宁和江辰沣的事情继续爆出去。”他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我现在可不是以前那个说话完全没人听的人了，您也不是水泼不进的完美人设沈影帝了。”

“你现在还很需要这个明星身份，是吧？”

沈淮：“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黎楚望着他，眼神一下变了，“昨天晚上的事情就是告诉您，提醒你，别以为我做不出来，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明明身形要矮上许多，但说着这样的话看着他的那一瞬间，沈淮几乎都被他眼里的锋芒吓住，神主往后退了一步。

“别逼我，别惹我，离少爷远一点。”

“沈淮，你如果想断我的路，那我们两个就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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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这句话的时候, 哪像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说完之后，黎楚还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襟，最后瞥了他一眼, 歪头道：“怎么还不走？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我等会儿还要录节目呢。”

他脸上的表情又迅速恢复了纯洁无瑕小白兔的样子, 显得非常无害。

沈淮这时候才意识到, 他何止是找了个不简单的人当棋子。

黎楚, 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但这样一个疯子，居然会在这时候那么相信宿宁，明明前几天还对之恨之入骨，现在竟然非常坚定地站在他那边, 这简直难以置信。

不仅是黎楚, 还有梁晓亮这种地位的人, 在他今天进来的时候，也一眼就看到他和宿宁站在那里谈笑风生, 足以证明业内传闻吃一顿饭就说服麒麟参赛的人确实是宿宁没错。

就是那个曾经一无是处的蠢货宿宁。

最后一肚子气没撒出来的沈淮只能把气撒在桌子上，他不能在这里留太久，走之前还放了句狠话。

“你等着。”

等着就等着, 黎楚才不怕。

他人生经历的大风大浪多了, 沈淮又算得了什么？家道中落退学回国那段时间, 他见过更恶的嘴脸。

这圈子里的许多人都是这样, 平时装得多么道貌岸然, 一旦火烧到自己身上了就什么体面也没有了，对着别人发泄情绪，哪怕是性格极好极温柔的周纯青都情绪不稳定了好一段时间。

除了……少爷。

宿宁好像没怪过别人, 哪怕是眼下都没起疑心, 还觉得他不过是无辜受到牵连的。

“别害怕。”

宿宁没有多问，还安慰他, 第一时间开始解决问题，很快叫人进来打扫，又立刻把化妆师找回来了。

等到周纯青找到衣服上的配饰回来的时候，这个化妆间已经一切平静下来，仿佛无事发生。

“刚刚那个刘组长莫名其妙把我叫过去说些有的没的，急死我了，”化妆师姐姐满头汗跑过来的时候，也抱怨，“幸好您及时过来找我，否则就要赶不上了。”

黎楚换完衣服，她就紧赶慢赶开始上妆。

就算迟了一步，黎楚也没生气还出声，开口说道姐姐别急我没那么快出场，她对这个小新人第一印象就很好，细看很可爱，眼睛大大的睫毛卷卷的，乖乖的样子确实很讨人喜欢，所以他说粉底液不小心打碎当然也不是什么大事，再拿一瓶新的过来就可以了。

而且她看光影娱乐的宿少对他也特别上心，和看孩子一样，坐在后面的椅子上絮絮叨叨。

“等会儿节目组就来收手机了，你在这里安心比赛就可以，别的事情不用管。”

“舞台就是最重要的事情，别被其他任何人打扰。”

“外面的事情有我。”

好像是什么老父亲哦。

化妆师小姐姐和旁边坐着的周纯青默默地想。

至于乖乖的不停点头的黎楚，心里倒是有个另外的想法。

——沈淮还想用婚约绑住他，那种人，怎么配得上他呢？就算是以前的配不上，更别提现在的，沈淮那人都不配给少爷提鞋。

现在这些事情能把他吓住最好，不过少爷在这种事情上很清醒，这段时间看起来也很讨厌沈淮，应该不会被沈家那种人轻易骗走了。

沈淮所说的光影娱乐快要倒闭这件至于事，黎楚没有全信，公司可能现在有一些问题，他有眼睛看得到，但老宿总那时候宿家是出了名的有钱，没道理一下就败光了。

宿宁这个继承人现在撑起来也不算晚，会有力挽狂澜的机会，所以长远来看，黎楚现在也更倾向于相信他。

黎楚正想着，下一秒就有人敲门进来。

是沈明铮。

他进来就是为了找宿宁：“陈导叫你，我们最后确认下流程和舞台，差不多就要开始了，走吧。”

忧思重重的老父亲宿宁犹豫了一下，没动，又看了一眼黎楚，道：“我放不下心。”

他本来想解释下，但眼下这么多人又不好开口，不过沈明铮好像不需要他多说，只是看了一眼黎楚就理解了，并不嫌他事多，转身过去打了电话，两分钟之后就回来了。

“我和这里的人打过招呼了，叫了一队保安过来盯着化妆间这边，节目要开录了，不会有闲杂人等过来，陈滔也在这里帮忙守着，不会出事的，”沈明铮道，“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宿宁：“没了。”

小沈总就是靠谱。

他站起来便走，黎楚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正事在前便眼睁睁看着沈明铮带着人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沈明铮带人离开的时候又望了自己一眼，好似看穿了什么，只是没说出口。

这位所谓的小沈总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黎楚直觉如此。

虽他也算帮过自己和姐姐，但毕竟是个沈家人，难说好坏。

最重要的是，这人一出现就带走了少爷。

宿宁在的时候有些絮絮叨叨的，现在一下没了这声音，周纯青也怕被人认出来声音太嫩和装扮不符便一直不开口，整个化妆室安静下来，黎楚一下又有些不太习惯了。

要说他不紧张也是假的，他很希望宿宁陪在自己身边。

宿宁倒没什么多余想法，外面看了一遍节目流程，没什么问题，就是导师彩排走流程的时候沈淮出现，现场稍微有些寂静，他面上倒是一切如常，看不出任何异样。

其余导师也是老江湖了，个个好似根本不知道网上发生的事情一样，所有的互动都很正常，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今天录制的补位赛第一环节，大致参照了节目第一集 的打分选拔流程，即学员一个一个入场，随后开始个人表演，然后由导师团队给出S、A、B级等不同等级的评价。

十个人里面S有仅有两个，获得越高评价的选手会在下一个环节即公演时拥有更大的选择权，包括选歌、选队友甚至对于公演的C位有更大的竞争能力。

导师团队有七个人，并不全是明星，在节目里除了首期打分之外，主要是在vocal、dance、rapper三个专业方向给予指导。

对这个环节的制度，宿宁猜到可能会有沈淮的主观影响，但他也不能因为自身偏向随意去更改。他虽是投资商代表，但复刻初赛流程确实有其合理性，且按照合同，节目组也不可能因为绯闻把沈淮开除或者剥脱他的打分权。

不过沈淮的打分即使有影响，但是在七个人的导师团队里也起不了决定性作用，更不可能一意孤行，明目张胆地搞不公平。

况且观众也有眼睛，倘若导师评价和舞台表现不符，自有观众为选手叫屈，最终的晋级名额还是由大众投票决定的，导师的偏心并不会有什么作用。

等到导师团在一边准备好，观众席那边媒体团也渐渐坐定了，宿宁在里面看到了江辰沣。

这位江少爷上次弄得骨折还没好全，臭着一张脸，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直到开录之前还和站在一边导师席里的沈淮交换了一个眼色，脸色才稍微调整了一点。

宿宁带着乔装打扮的周纯青，和沈明铮一起坐在陈媛导演的监视器后面，几个镜头他都盯着看了，很快就发现了他们两个这一点小交流。

如他预计的一样，应该是实锤合作了，但这么多镜头底下，这两人……做不出什么来吧？

不一定。

想起化妆间的事情，宿宁皱了皱眉头。

他低头想了想，又看了一眼时间，在正式开机还有二十分钟之前，低着头凑过去和陈媛以及沈明铮说了几句话。

他们三个的座位像是一个小三角，宿宁凑过去之后的声音也只有这两位能听到，再听清楚他说什么之后，陈媛脸色有些惊讶，随后又问道：“……你真要这么做？这么急？这马上就要开录了。”

“没事，我看时间是够的，影响不到这边，”宿宁见陈媛犹豫，立刻对着沈明铮拉同盟，“我就是觉得这么做节目效果会更好，小沈总怎么想？”

沈明铮看着他：“你是临时起意想到这个，哪怕我现在否定，你在剩下的时间里也不会放弃的，对吧？”

宿宁：“是。”

“那就按他的想法试试吧，”沈明铮道，“现在还来得及，我去找人。”

他这么一拍板，陈媛也没话说了，便也点了头，又翻出手机来打了几个电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位小沈总似乎总是站在宿宁这边。

三人的讨论很小声，讲的话一点都没有透露出去，坐在一边的周纯青都没听清楚，不过她自己不太关心这个，绝不多嘴不插手，毕竟在她眼里最重要的是黎楚的舞台，到点之后节目顺利开录，她就已经松了一口气了。

第一个镜头，是大厅通道的门被推开，补位赛的学员们率先出场的当然是拿着复活名额的三位，是一起进来的。

这三个倒是熟门熟路，对镜头也不陌生，还能各自打招呼寒暄几句，特别是补位赛用的场景何舞台都复刻了第一次比赛时的样子，以至于这三位学员一进来的时候即使做好了准备，一进演播大厅的时候还是不免有些触动。

“我一进来的时候，哇，好像回到了几个月前，”走在最前面的那位是排名二十一位的，名字叫丁熙，感叹道，“走的时候，我完全没想到还有再回来的一天。”

只是和当时的一百个位置不一样，在那个类似以三角形状排列的阶梯之上其余的都被临时撤掉了，只留下十个位置给他们坐。

其中最闪耀的，当然是代表C位的聚光灯汇集的最顶上的那个一位。

偶图四的位次变化在比赛期间很频繁，这三个都是曾经在出道位上下徘徊过的，特别是丁熙，最好的名次还拿过第三，只不过死忠粉拼不过，后面掉下去了。

倘若没有胜负欲，就不会回来比赛了，特别是一进来看到节目组的布置，那曾经无缘的宝座好像又回到了自己触手可及的前方了。

在场景的催化之下，这三个复活练习生的开场表现确实不让人失望，丁熙没有多做犹豫，上去直奔了第一名的位置，然后就坐下了。

下面两位选手也适时惊讶，笑着调侃：“熙哥勇，高处不胜寒啊。”

“没事，我不怕，”丁熙笑，“第一次进来的时候我就想选这个位置，结果畏手畏脚犹豫了好久都没敢，现在我可不能再给自己留遗憾了。”

这让开头的节目效果就很好。

年轻练习生的胜负欲在此时并不讨人厌，反而很有冲劲拼劲的样子，要的就是这样。

随后进来的是两位近来签了偶像公司已经在网上小有名气的网红，出场顺序和当时放剪影的顺序是一致的，出场的时候不仅打上了公司名称，还把这两位在网络上的粉丝数也打上去了，以至于复活位的三个练习生在看到他们出场的反应确实很丰富。

“哇，还真是他唉。”

“来势汹汹啊。”

“这么多粉丝的吗，我现在好像只有人家三分之一。”

第四个出场的是网络ID叫海中鱼人真名叫宋喻的一位歌手，和接下来进来的另一个平台名叫李梓的主播长得有点像，都是近来网络很流行的纯欲系长相。

相较而言，宋喻是近期网络爆红的，最近几个月疯狂涨粉，音色也很有特色，比李梓的声势要大许多。

他的性格也明显更加张扬，李梓进场之后只是随便找个位置坐，和在场的大家都打了个招呼做了介绍，宋喻就直奔C位了。

这意思很明显，他要抢座。

现在才开场没有多久呢。

看起来，这个补位赛比起初赛更加火药味十足，所有练习生们都清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没有藏拙的必要，要把自己的野心和本事全部展现出来，于是都卯足了劲头。

宋喻之后，这个抢座还没有停止。

接下来上来的两位，都是有两年以上练习经验的练习生，是对家节目沸腾青春的选手，明显是知道怎么做节目效果的，一进场都是奔着一位的座位去的。

抢位的方式也从一开始略微矜持还带着点礼貌的石头剪刀布，到掰手腕，最后已经直接到了高音pk，唱的还是偶图四这季的主题曲公认最难的高音部分，最后让已经到场的练习生当场举手投票。

在这关口，两个之前并未参赛的选手熟练地唱出偶图四主题曲最难也是最有记忆点的歌词的时候，陈媛在监视器后面看着都有些心潮澎湃，越觉得宿宁这个想法提得好。

综艺节目，说白了就是在不同情境之下看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和关系，需要刺激点，这种雄竞本身就很能让人侧目了。

很快，作为第八位的黎楚就出场了。

乍一看，他好像没什么“刺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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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进来引起一阵笑声, 当然不是嘲笑，是一种有点惊讶带着善意的笑。

“好小哦。”

其他选手们这样感慨。

和其他选手不一样，黎楚是真像个误入比赛的高中生, 他年纪在练习生里不算最小, 但长得嫩, 脸上还有肉肉。

因为今天初舞台要表演的曲目也是青春活泼风, 所以他上场的表演服装是周纯青特意选出来的，是运动风又有一点小装饰显得酷酷的套装，很符合舞台效果，乍一看像高中生的校服, 看起来年纪更加小了。

以至于黎楚一进场的时候, 在场的练习生们都一愣, 年纪大一点的李梓最为诧异，张大了嘴问：“不是, 现在我们练习生市场都这样了吗？都卷到小孩那里去了？”

黎楚的出现像是个缓冲，一下气氛就没有那么剑拔弩张了，在这里他也是最没有光环的一个, 人看起来还乖乖的, 一上来鞠躬和人打招呼, 完全没有去争C位座位的意思。

大家抢过一轮, 下面就剩三个座位, 他就随便挑了一个坐在了中间那个位，和别人隔了一段距离。

看起来有点紧张，一坐下就忍不住偷偷扣手。

这倒不是装的, 再怎么说他也没经历过, 有些紧张是正常的。

黎楚像是个过渡章，最多是其他练习生夸他几句“乖”“可爱”, 因为下面两位来的是谁，在场的人心里都有数。

哪怕今天的化妆间特意被隔断，且在此之前官方号上只发了一个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剪影，但那绝对是麒麟，这是毋庸置疑的。

没看到今天来的人是谁吗？

连麒麟的梁晓亮梁总都来了，现在就在后台那里坐着呢，那么大的身子，近视八百度都能认出来。

即使早有心理预期，在接下来真看到麒麟的两位登场的时候，刚刚坐下来的黎楚还是听到了周围人微微抽气的声音。

梁晓亮确实很重视这次比赛，拿出来的人是在麒麟练习生里都排前列的，光看样子就已经很吸引人。

两位都是一米八以上的，一整个盘靓条顺，演出服和妆造也是麒麟专门做的，明显比节目组的高一个层次，站那自我介绍的气场都不一样，名字分别叫曲守白和杉川，长得还好看。

只是这两位那样子看着就像是不好惹的，怎么看怎么像是要来抢C位的。

黎楚也这么想。

现在坐在那里的宋喻当然是最坐立不安的那一位，但也强自镇定地做好了准备。

但没想到，这两位大高个顺着楼梯上来，站在那里低声讨论几句，又盯着黎楚看了然一会儿，后再没往上走，脚步一转，就在最尾端的两个空座位坐下了。

这就导致他们两个一坐下，黎楚就被夹在中间了。

有点紧张才刚刚反应过的黎楚：……等下。

他原来没什么存在感的，现在被这两个麒麟的练习生的夹着坐，一下存在感就起来了。

特别是他还没那么高，目前只长到一米七多一点，现在被两个一米八一包围，整个画面就呈现出一种有点好笑的“凹”的样子，黎楚就是那个中间的低点。

不是，你们麒麟的人来势汹汹，就没打算在这时候整点效果吗？

可能、可能觉得没必要吧。

黎楚吸了吸气，然后礼貌地做了自我介绍，但他刚说完名字，旁边的人就开口了。

“黎楚，我知道你，”曲守白对他笑一笑，“久仰大名我来这里，就是想和你好好比一场。”

黎楚愣了一下，没说话了。

那一瞬间，他整个人都有点紧绷起来了。

这还没有上舞台呢，光一个入场就已经很有看点了，以至于后来导师入场环节对比起来都显得平淡，练习生们倒是很给面子的起立鼓掌也配合做出了激动的表情，但确实不如之前认真玩雄竞的时候真情实感。

然后，导师团队里沈淮站出来简单介绍了一下规则，很快就到了个人表演环节。

他这时候不经意间扫过选手席上的黎楚，表面上倒是看不出来什么，黎楚也不关注他。

自被麒麟这两位夹击一下，他现在心神就是在比赛上。

偶图四这季爆火的主要原因就是很多选手的实力是真的非常过硬，几个舞台都非常火爆出圈，以至于原作曲原编舞都站出来转发点赞的程度。

现在这个补位赛更是卷，从第一个人上去表演开始就很炸。

舞蹈、声乐到rap，每一个都有拿得手的技能，黎楚看了几个表演，反而渐渐平静下来。

能够参加这样的比赛真好啊。

他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纯粹的舞台了，这才是他一直以来想要的竞争。

他都看入迷了，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没过多久就按顺序轮到他上台了。

黎楚在后台深吸一口气。

他选择的表演舞曲是十年前的经典大爆曲《坏小孩》，原唱就是十八岁出道，以青涩阳光著名的，这么多年来被无数人翻唱翻跳过，但都被广大观众评价为只能模仿无法超越。

稍有不慎，还有强装少年感的被吐槽油腻，所以是很难翻跳的曲目。

旋律前奏一响起来，在场的人都一下坐直了，在场应该没人不熟这首歌的，甚至开头一起来就能跟着唱跟着打拍子。

“hey，You。”

“look at me。”

“要不要玩这场游戏。”

“告诉你坏小孩的秘密。”

只是，黎楚能行吗？

这样的疑问还没有升起来，从聚光灯下他一转头一抬手一开口那一瞬间起，就已经有了答案。

这首歌曲子简单，但是舞蹈却并不简单，甚至相对而言非常复杂，跳这个曲子要求动作非常干脆利落不能有一点拖拉，但又因为曲风青春，又配合着明显是学生视角才会有的歌词，年纪大一些有经验的舞者又非常不适合。

那一脸乖向的黎楚虽说年纪小，但看样子并不完全契合，他实在长得太单纯了，可一转头之后的表情变化，他居然也能表演出那一点青春之下并不讨人厌的痞气和一点臭屁。

导师席位那负责dance的两位老师亦是在他一转身的时候就眼睛放光，紧紧地盯着他的动作，一刻也没有移开。

内行看门道，黎楚是边唱边跳，他的声乐没有他的舞蹈能力突出，但是也足以称为优秀，这样的动作下声音也很稳，堪称全能选手。

整场表现都堪称完美，出乎意料的是，他并非全然复原曲，在结尾部分做了改动。

原曲很知名的一个动作是抖烟灰，堪称killing part，当然实际表演中不会出现烟，表演的是手指动作和肢体动作，原唱做起来活脱脱一个痞帅校霸，但黎楚把这一动作改了。

他的表演服上面有挺大的口袋，能够用来放东西，用来替代夹烟的，是根橙子味的棒棒糖。

那根棒棒糖突然出现的时候，镜头切到他的上半身，这个改动的动作便特别明显，配合着原曲眉微微上挑颇有些桀骜不驯的表情，这个“校霸”显得张扬又有点天真。

这是非常适合黎楚本人的改动。

《坏小孩》这首律动感极强的舞曲结束之后，选手席上都是掌声一片，光看舞台表演简直是前所未有的炸场子，完美中又有些意想不到的小惊喜。

周纯青在后台一直看着，从音乐响起来第一秒起，她要捂着自己的嘴才能不让惊叫声溢出。

黎楚跳得好好！

她特别自豪！

稳了！

而后台最冷静的两个人非宿宁和沈明铮莫属。

宿宁的心情是欣慰居多，一向觉得自己的眼光是没有错的，这只舞黎楚练过很多遍，他也在前几天的练习室里看过许多遍，对于黎楚这种小孩，很难得的是，他不仅会跳，还会在里面加入自己的特色。

只要给他一个舞台，这种人就能发光发热。

至于沈明铮，他看在眼里，心里更是有数。

上辈子黎楚的经历坎坷，沈淮得偿所愿之后为了安抚随便送他出道的，配置都很敷衍，那时候的黎楚都能短时间内大爆出圈，更何况是眼下这么好的舞台。

思及此，他又看了一眼宿宁。

很神奇，这个人把黎楚的命运完全改变了。

台上，黎楚气喘吁吁表演完之后，dance导师是率先发言的，一边大力鼓掌：一边直言道：“我现在就想给他S！另外，我问一句，你多大了？”

黎楚一边点头，老实回答：“二十岁了。”

他喘着气，额头有湿的汗，显得眼睛更大更圆乎，完全不像有二十的样子，一边回答还伸手把口袋里的塑料包装纸拿出来，还有铁丝小绑带，又悄悄地把道具棒棒糖塞了回去绑好了。

那导师看到了这个小动作，又笑，道：“怎么，舍不得丢啊？”

“啊，我觉得在台上丢不太好吧，”黎楚道，“这个有点黏黏的。”

他并不是无时无刻都在耍心机的，正常情况下就是这样，刚跳完舞用了力气，有点呆呆的。

只是他站那里有这样的这样和回复，和刚刚舞台上那个动作老练干脆利落又有些恰好到处的痞气的“坏小孩”有很大区别，像是两个人。

那导师笑容就没下去过，道：“你要是拿不到S，我感觉我这一趟就白来了。”

这是一句极其有分量的保证，非常明确地表达了她的欣赏。

因为S的数量仅有两位，未免受到出场顺序的影响导致后面表演的人不公平，所以参赛选手所有的评级不是当场给出的，是等所有表演结束后再统一评估决定的。

黎楚已经是第八个了，后面还有两个麒麟的作为压轴，但是这位导师这么说，台下的人心里几乎都没有太大意见。

不管怎么看，都是S级的表演，哪怕后面是麒麟的练习生。

但是坐在最中间的沈淮在这个时候发言了。

“舞台很好，我看着也觉得非常震撼，这个补位赛真的给了我太大的惊喜了，相信也是大家的惊喜，”沈淮脸上也带着笑，“但是我也非常为难，节目组给的S级确实只有两个名额，所以我想问这位选手，要不我们再多展示一些？

“我看之前的学员有即兴舞蹈环节，干脆你也来一段吧？”

他这样的提议很正常，没有人提反对意见。

补位赛只有十个学员，在个人展示这个环节是比较占便宜的，因为留给他们的时间非常充裕，前面的不少人都有即兴环节。

台上的黎楚听到这个也是一愣，他还以为沈淮转性了，竟然没在这个时候为难自己。

即兴表演这个就算对方不提，他也会主动出声争取的，于是没多想就点头同意了。

这个即兴没有写在台本流程上，像这种综艺不可能所有流程都照本宣科，肯定还有自我发挥的部分，所以陈媛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唯有宿宁稍微皱了皱眉头，坐直了身子。

“那行，”沈淮那边已经开口了，“来，音乐老师随即给个曲子吧。”

节目组有一个曲库可以放，陈媛没打算把事情搞这么僵化，所以是真的曲库里随机播放。

但随着沈淮一出声，播放出来的音乐前奏却立刻让宿宁之前的不安应验。

——这首歌的名字叫《knees》。

歌曲节奏感非常强，也很出名，确实很适合舞蹈，但歌如其名，它有大量的膝盖动作，很多动作是膝盖砸下去的。

偏偏，黎楚的膝盖有旧伤病。

这是宿宁记得很清楚的事情，而且因为被人在钓春江踢了一脚，这个旧伤近来还更加严重了一些。

他找的医生来看过几次，也用了治疗手段，说了不太碍事，练舞蹈练久了的人多少都会有些损伤，只是近来还是要多注意，但正常表演和训练是没问题的，注意强度就可以。

但《Knees》这个知名膝盖撕裂者的舞蹈强度，就在黎楚能接受的范围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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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人当然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最多觉得这首歌难度确实大，很能表现一个人真实的舞蹈水平，因为他们不知道黎楚膝盖上有伤。

但沈淮, 他真的也像其他人一样完全不知情吗？要知道, Knees这首歌, 原唱很多时候都是在裤子下带着护膝跳的, 因为强度太大了，一般都不会轻易尝试。

如果沈淮此举不是故意，宿宁把自己名字倒过来写。

他知道不对劲，于是猛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然后就被沈明铮拉住了。

“坐下, ”沈明铮好像很清楚他在想什么, “现在不是时候。”

宿宁也没有失去理智，于是停下了脚步。

他说的对。

现在这个正在录制的当口, 他不可能跳上舞台强行停止，即兴表演换曲更是笑话，台下坐着的那些媒体不是瞎的, 虽然没有投票权, 但那一双双眼睛盯着, 特别是还有江辰沣在。

他跳上去阻止, 这群人回去会怎么写黎楚？

——一个光影娱乐送上来的关系户, 一个只能在舒适区呆着的练习生，这只会抹杀黎楚之前的表演和努力，在强行停止录制面前, 所谓的膝盖伤不管怎么解释都像是借口。

更何况, 宿宁也来不及了。

即兴表演，音乐一响就要开始动, 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就连在台上的黎楚也是。

宿宁想到的膝盖旧伤，他作为当事人当然也想得到。

老实说，黎楚其实是有选择的。

毕竟是即兴表演，他可以把动作改了，不去做那些强度大的膝盖动作，换成更简单一点的。

他有创作的能力，这对黎楚来说很简单。

但黎楚又做不到。

这首歌标志性的跪地动作不做，就失去灵魂了，配合歌曲高潮部分的本意，是一向性格狂妄的男人在面对心爱的女人的时候，也心甘情愿下跪求婚献出膝盖。

其他动作都可以随便改，这个跪地动作改了，效果就要大打折扣。

原来沈淮就是在这等着他呢。

他不做，舞台效果就不好，即兴表演不如前面的好，会让人大失所望，而且后面就是麒麟的表演了，黎楚很容易被那两位盖过去。

他做了，膝盖问题就只能他自己承担，这是即兴环节，又没有上去拿刀子架着他，万一跳出问题也是他逞强，这能怪谁呢？

所以，对黎楚来说，别无选择。

一瞬间，他心里已经想到了许多计较，但是练舞已经练出肢体反应的黎楚在音乐一响起来的时候开始动了。

他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做出变化，嘴角微微勾起，和前一个《坏小孩》的风格完全不一样，不再是活力臭屁小孩的感觉，原曲里是西装革履跳的，是个成熟的男性形象。

黎楚这身衣服已经不适合了，所以在他跳舞的时候，便随着一个舞蹈动作把外套脱掉了。

他里面的衣服很简单，就是纯色背心，这动作又让台下欢呼声骤起，他身上可不像脸上有软肉，一用力明显是有肌肉的，一下就显得没有那么幼了。

过了一会儿，他下一个转身的动作又把碎发刘海给掀了上去，露出更多额头，一下便显得成熟了许多，且他确实五官长得不错，哪怕是这样随意弄出来的散发背头造型在摄像机面前也很好看。

表演不等同于单纯的舞蹈，表演需要氛围感，于是必须迅速改变妆造。

黎楚那游刃有余自我发挥的随意感十足的姿态，足以证明他的舞蹈实力绝不局限于一个领域之中，他熟练地像一个老手。

很快，歌曲到了高潮部分。

于是，在他迎着大众的目光和期望在那句歌词里跪下去的时候，根本没人察觉出他的痛楚。

这个膝盖动作还不止一次，至少需要以不同方式重复好几次。

这个跪下的动作是在舞台正中间做的，这个场子没有观众，选手席因为把下面的椅子撤了，所以座位也离得很远，离得最近的自然就是最前面的导师席，黎楚跪下的时候，和正中间的沈淮在一条线上。

那一刻，黎楚分明看到了沈淮脸上的得意笑容。怪不得之前说让自己等着，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这个人一定要他低头，他偏不。

他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跪，绝不是为了沈淮。

等音乐停止，他表演完了站起来的时候，黎楚已经有些晕了。

他的生理反应催促着他立刻下台休息或是干脆在这里躺倒，但不行，还有导师点评环节。

沈淮表面上看着特别满意，于是这个点评也就过于长，还和其他导师分别做了些沟通交流。

他脸上还带着和蔼的笑，摄像头还开着，媒体人还看着，黎楚这时候不能有任何异常，于是他脸上也带着笑，也点了点头，实际上因为膝盖的疼痛，他脑子里已经有嗡嗡的声音，嘴唇也开始有点发白。

好不容易，等到这个点评结束，简直漫长得要命，黎楚迈下台阶，摄像机已经拍不到他的时候，他总算忍受不住，一头栽倒了下去。

这个舞台有点高，他还没有踩到下一个台阶。

但黎楚没想到的是，有人在下面接住了他。

是早就已经站在那里等待的宿宁，稳稳地接住了自己，舞台上灯光太强烈，一到后台这里一下暗了导致黎楚的眼睛没适应，其实他没看清楚接着自己的人是谁，但那个人靠近的时候他就闻出来了。

他知道宿宁身上有股淡淡的沉香的味道，可能是他家里常用的熏香，上次去他房子里睡觉的时候，也是这种味道。

他一下就安心下来，然后又有一点点委屈。

明明在台上膝盖巨疼的时候也不觉得委屈的。

旁边站着的周纯青着急但是又不敢大声，只能急切地小声问道；“膝盖怎么样？还好吗？你说你，不跳那个动作不行吗？”

她是站在姐姐的角度上说话，但宿宁不会问这个问题。

他知道，站在舞台上的黎楚不可能不跳。

“别慌，下去休息先敷药，我带了药过来，节目组的医生就在旁边，”宿宁道，伸手帮他擦了擦虚汗，“中间还有一段别人的表演时间，有时间。”

陈媛都没发现哪里不对，因为太专注，她都没发现宿宁什么时候走了，等到表演结束，她有些后知后觉的疑惑。

“宿宁去哪里了？”

“还有，这首歌在我们随机的歌单里吗？难度这么大的，理论上我们选曲的时候不会放进去。”

随机歌单里大概有那么一两百首歌，她不可能所有的都记得清清楚楚，她一个总导演，不会事无巨细都要管，所以也不敢确定。

沈明铮却接了一句：“没有。”

“我看过那个歌单，没有这首歌。”

陈媛第一反应是记忆力真好，随后意识到什么，皱了皱眉。

沈明铮这句话的时候侧头往一边看去，正看到宿宁接住黎楚的瞬间，随后又看向导师席。

表演中间不是一直就这样往下拍，中间也会休息一下，比如现在就停了一会儿，工作人员上去给导师和学员补妆喝水，像是课间休息，沈淮现在的心情看起来比刚进来的时候好多了。

他和陈媛关注的是，让黎楚跳这首曲子的背后安排很不对劲。

上辈子，沈淮是真的搞垮了偶像星图第四季这个节目，所以节目组里有他的人也很正常，上次出事的时候清理了一批，但有些藏得深的，还没有全部挖出来。

倘若他在节目组里还有其他人，换个曲目针对黎楚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眼下麒麟的人他是碰不了的。

梁晓亮意识到了什么，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打算做即兴表演环节，麒麟多的是曲目，选几个自己公司的大爆曲，足够达到表演效果了。

没过多久，黎楚回到了选手席位上，这个时候他脸上已经没有什么不适，紧急处理过之后，长裤一遮，坐下也不影响什么。

一切仍以节目为主，是黎楚自己要求的。

宿宁处理完了之后回来，脸色很不好看，然后沈明铮走过去，碰了碰他的手臂，道：“来吧，我有话对你说。”

宿宁没动，然后沈明铮接着开口：“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沈淮如此针对黎楚？恐怕单纯的迁怒，无法解释这一切吧。”

宿宁这才转头看他，道：“你什么意思？”

“想知道的话，就跟我走，”沈明铮又道，“宿宁，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有事情要和你商量，黎楚和沈淮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们有同样的目标，我也同样想要沈淮付出代价，保全这个节目组。”

宿宁最后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小小的黎楚，随后就跟着沈明铮暂时离开了。

此时，麒麟的曲守白和杉川已经上台了，比赛一切如常。

他们的表演时间很长，作为压轴，既有双人的组合表演，之后也有个人的展示，这两个人一个是舞担一个是rapper担当，除了个人才艺非常突出以外，综合实力也没有任何差的地方。

按理来说，看到这种表演，所有人应该是震撼的。

但是实际上，好像没那么震撼了。

因为那是麒麟出来的人，所以大家想当然地认为实力应当是更强的，这是麒麟带给他们的光环，同时也代表了更高的要求。

至少应当比黎楚强吧？

毕竟黎楚上台之前，并没有人给他这么高的期待。

麒麟的表演效果很好，硬要评价的话，舞台的好坏本身并没有准则，技艺在一个水平线上，人的感受更多是主观感觉，这样的比较之下，好像确实黎楚的效果更胜一筹。

硬要说的是，就是没有那种惊艳感了。

随着麒麟的表演结束，补位赛初舞台也全部落幕了，随后又是一段较长时间的休息时间。

这个时候导师团队要讨论最终的评级，还是需要争论一段时间的。

等到最终结果确认至少要等半个小时左右，刚刚表演完的练习生也可以调整一下，准备下个环节，导演组也可以做些休整。

黎楚刚刚不过是趁着间隙简单处理一下，在这段时间内，他需要去看下膝盖的问题，仔细让医生再检查一下。

偶图四节目组的医生很多，还不止一位，宿宁先前已经和陈媛说了下情况，她当然是以练习生的身体健康为准，所以黎楚下去之后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回练习生的化妆间，那地方太小了，不适合医生过去。

他被工作人员带领着，去了专门的疗养室。

这一切都是幕后默默做的，没被那些席上的记者发现，节目组里的很多人也不知道。

宿宁大约在外面忙什么，现在只是让医生过来，暂时没有出现，周纯青倒是在陪着他，但是过了一会儿之后，又被沈明铮身边那个叫陈滔的助理礼貌地叫走了。

“后续节目有些安排，正在和各练习生商量告知，小宿总让您过去听一下，毕竟黎楚现在离不开，”陈滔道，“走吧，很快的。”

一说到黎楚的事情，周纯青自然义不容辞。

这里还有医生，不需要她一直跟着，于是嘱咐几句就离开了。

那位医生很有耐心，给黎楚检查了一下，再敷了厚一点的药，还包扎好了，确认外面穿了裤子不会看出来，又问了几句，回道：“你等一会儿，我去拿个仪器。”

黎楚乖乖点头。

这房间医生离开之后就没有其他人了，黎楚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看了看时间。

没过几分钟，就有一个人以同样的方式推开了那扇门。

这位不速之客自然还是沈淮。

导师讨论当然也是一种中场休息，他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暂时出来，没人觉得不对。

不过这次沈淮见黎楚的表情明显比上一次要轻松许多，像是什么胜利者，把门关上之后便倚靠在那里，像是给人无路可去的样子。

“怎么样？现在好受吗？”

黎楚不理他，膝盖上刚敷了药不好动，他干脆把头转了过去。

但沈淮却还有许多话要说。

“黎楚，舞台上的那几次跪下不算什么，这只是个开胃菜而已。”

“你放心，我还会在这个节目里，相信我，还有很多种办法可以毁掉你，当然还可以轻而易举地毁掉其他人。”

“你以为站在宿宁那边真的可以得到什么吗？不如跟我，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黎楚一个眼神都不给他，嗤了一声，开口道：“沈淮，你是偶图四的导师，这就是你对节目应该有的负责任的态度吗？你对不起这个舞台。”

“偶图四算什么，舞台又算什么，”沈淮不屑道，“这个节目本来就是要被我弄没的，活到现在只是运气好而已。”

黎楚闻言，只缓缓地回复了一句：“不用再说，你不配。看见你就恶心，滚吧。”

沈淮本来还想说点什么，毕竟黎楚这个棋子确实有些作用，不能轻易丢弃，但看眼下这种情况，他确实不必再说了。

黎楚执迷不悟，就别怪他出手太狠了。

他没打算在这里留太久，只是想趁对方膝盖痛楚仍在的时候敲打一下对方，正准备出去的时候，但他背后的门却突然打不开了。

沈淮拧了拧把手，不动。

应该是被人在外面锁上了，不应该啊。

谁锁的门？！

谁在外面？

疗养室这边很僻静，应该没什么人过来。

沈淮很快感觉到不对，这个时候马上就有人回答了他的疑问。

这个疗养室边角处有块三折的小屏风，没人注意那边，被人一推“嘭”地一下就倒了，露出了一直站在那里冷着一张脸的宿宁。

“走去哪里？”

“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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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看到宿宁的那一瞬间就和见了鬼一样, 他极度震惊，完全没想到这里还会有埋伏。

黎楚亦是猛地一转头，面上明显惊讶, 看样子宿宁连黎楚都没有告知, 大概是怕他露馅。

不过, 要说黎楚完全没猜测到也是假的。

周纯青刚坐下就被叫走了, 医生刚刚离开，又留下了一段只有他一个人的空档期。

对于一般练习生这当然是正常的，又不是什么大牌艺人，怎么可能人人环绕, 但是这对于宿宁来说很不正常。

黎楚不是自视甚高, 只是他觉得依少爷这种性子, 不可能刚刚发生了舞台还有化妆间那回事之后，还放心自己一个人呆着。

想起来好像没有什么依据, 但是他就是觉得宿宁不会这样。

所以医生离开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有猜测，等沈淮出现之后, 这个猜测坐实了, 他和沈淮之间就没打算聊什么, 怕少爷真的知道更多, 所以就懒得敷衍他, 只想让他滚蛋。

不过宿宁出现在那里的时候，黎楚还是很惊讶，并且有些感动。

他确实不会放自己一个人。

然后, 宿宁从屏风那边走了出来, 站在黎楚前面遮住了他，然后紧盯着沈淮, 一步步上前，在怔愣的他面前又重复了一遍：“你有本事，把刚刚的话再给我说一遍。”

他声音太冷，被抓包的沈淮脸色有点不自然，道：“宿宁，你误会了，你也不知道黎楚做了什么，其实他……”

“老实说你自己，还想装，还想把事情往别人身上甩？”宿宁打断了他的话，“我没听错的话，沈淮，你还想利用导师的身份随意毁掉学员，对吧？”

话都已经说到这种程度，沈淮再装下去也没意义，站直了，接了一句：“是又怎么样？”

“宿宁，你以为这个节目真的是你能做主的事情吗？你把这所有事情都想得太简单了，我告诉你，仅仅是这样的绯闻是没办法把我开除出节目的，我和橙子视频的老总一直很熟，是这个节目的导师，你也没法干涉我……”

但他的话没有说完，依旧被宿宁打断了。

之前是用言语，现在是用动作。

宿宁不打算听他再说什么屁话，于是在一步步接近的时候，伸手一拳揍向了他的鼻梁。

沈淮猝不及防。

当然，他也确实打不过身形还比他高一些的宿宁，完全被对方打懵了。

“你！”

他一下捂着鼻子倒了下去，后脑勺“嘭”地一声撞向了背后死活打不开的门，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你疯了！”

他万万没想到宿宁会用这种最野蛮的方式给黎楚出气，像他当时在钓春江对付江辰沣一样。

彼时的江辰沣那是有苦说不出，他本来想一边处理一下伤势一边等着绕不出去的宿宁乖乖回来的再报复回去，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宿宁还真跑出去了。

他能怎么办？报警吗？钓春江的事情能见光吗？他江少自己都不敢对外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但这里不是钓春江，这是光明正大的录制现场，宿宁居然敢！

“节目组按合同当然不能把你开除掉，甚至陈媛导演都碍于平台高层，不能把你怎么样，”宿宁道，“但是沈老师，我觉得你会自己退出的。”

他眼睛眨也不眨，伸手又揍了一拳。

宿宁当然不是莽夫，他不动声色地给沈淮挖坑，眼下可不是专门为了出气。

一个伤了脸的艺人一般是不会出镜的，这是不人道的，哪怕是橙子视频平台，为了影响也会让沈淮去休整的。

如果要在脸上做文章，划伤当然不行，很容易失手，宿宁又没有专业的外科知识，这是是影响最大损失最小的选择，这伤不严重，治疗一段时间就会好的，他有分寸。

“当然，沈老师也可以现在就去告我。

“忘了告诉你，我在这里设了监控，从你进来之前就开始录了。”

宿宁蹲下去，朝着沈淮道：“沈老师，绯闻当然不会毁了你，你可以等事情冷却一些之后，往所有的事情桑乐身上推，我相信你有这样的本事。但是你对学员和偶图四合作方这样傲慢的态度，闹大了之后，我看看以后还有哪个敢找你？”

沈淮：……

虽然在医学上来讲，鼻梁伤不严重，但是挨揍的人还是很痛的。

沈淮鼻血一下就出来了，鼻梁那块火辣辣地痛了起来，被砸到的后脑勺也巨疼，话都说不出来，可后面的门还是死活打不开，他只能伸手不断地敲着门，希望这动静能大一些，吸引其他人过来。

但是没有任何人过来。

为什么呢？

就算这边人少，但是听了这么的声响，总该有一两个工作人员来看看吧？！

他没有想到的是，那是因为沈明铮就站在外面。

陈滔在低声和他汇报：“……这边人已经清干净了，都在前面忙，和医生也已经说过，这十分钟应该不会有人过来。”

沈明铮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他之前就觉得沈淮在节目组里面安排的人没有全部清除干净，现在应该可以再找出一批踢出去了，避免在接下来的赛事里出什么错。

陈媛导演那边也已经解释过，对方是默认的。

节目组这么多人，某些人有些小心思无伤大雅，但是如果影响到了舞台、学员甚至节目本身，陈媛就无法容忍了。

桑乐那种事情不能再发生了一次了，不可能再有一次补位赛来救节目的场了。

所以他们两个一拍即合，当即达成合作。

沈明铮原还想和他商量一下这件事怎么解决，但宿宁像是已经有了打算，道：“我来，小沈总帮我善后就好。”

“沈淮这种人，倘若不能让他感同身受，他是永远吃不到教训的。”

所以里面的事情就交给宿宁，沈明铮真的也没多问，哪怕里面确实传出奇怪的惨叫声，他也按说好的守在这里，一点意见都没有。

连陈滔听着里面的动静都有点担心：“这不会出什么事吧？沈淮这人倒不重要，我是怕小宿总他引火烧身。”

“没事，”沈明铮道，相信他，他说过，他有分寸的。”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觉得挺公平的。

十分钟已经足够宿宁在里面解决这件事了，绰绰有余，他收手之后，还望着沈淮补充一句：“等会儿会有医生过来的。沈老师真不小心，怎么平地也会摔一跤？下次可不要这样了。”

沈淮已经停止砸门了，狼狈地捂着鼻子躺在地上，在宿宁带着黎楚离开之前，抖着手扯着嗓子吼了一句：“等会儿还有导师打分环节，我还没有投票，宿宁，我看你怎么和节目组和观众交代！”

宿宁却丝毫不慌。

“你想多了，我们有备选项，有你没你都一样，沈淮，你真的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重要。”

沈淮哑口无言，只能看着宿宁把黎楚带走，黎楚离开的时候还转头看他，脸上做了一个“呸”的表情。

欺人太甚！

沈淮躺在地上一整个无能狂怒。

但是他实在想不清楚，不说这动手打人的事情，不让导师打分，宿宁想让谁来？

媒体团队吗？这更不可能。

媒体那边更不可控，何况那里还有江辰沣，况且突然换了个打分团队，观众也未必能接受得了，这不合理。

这个疑问被他带走的黎楚也没想清楚。

气确实是出了，他整个人都好受多了。宿宁看似情绪激动，但是他的每一步都是算好的，绝不会因为一时意气影响节目的正常录制。

黎楚的膝盖已经大致处理好了，他出去不久之后录制就要重新开始，宿宁没对他多说什么，他那样子完全不像揍完人的样子，和医生说话也轻声和气的。

时间很紧，之后的黎楚没什么单独和他说话的机会，也没来得及问。很快，他和诸位休息好的练习生汇合，重新回到了舞台上。

但是等练习生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重新开机的时候，却发现导师席都是空的，不仅沈淮不在，其他老师也不在。

老师们呢？

不是应该打分评级了吗？

休息完毕的媒体团队也很奇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

然后，主持人就上来了。

偶图四的这位串场主持人并不是导师团队里的沈淮，必须按规定由专业持证的主持人担任，不过实际上很多话和出镜都是由沈淮这个话事人来讲，这个主持人的出场频率非常低，之前加起来也没几个镜头，现在倒是上来了。

“大家一定很惊讶。”

“其实，我们这个环节的评级，之前和大家卖了个关子，并不是由导师来负责的。”

“我的导师只是对舞台给出一些专业的指点，但真正的评价，是由这些人——”

“来决定的。”

随着他的话，就在此时，背后的大屏幕上出现了另外一个场景，在他们出现的那一瞬间，屏幕两边都发出忍不住发出惊叫，然后激动。

——因为屏幕的另一端，也是参加偶图四比赛的学员们。

当然，不是补位赛这几位，而是进入前二十位的练习生们，宿宁退赛，桑乐不在，那座位上就刚好十八位，都是熟悉的脸。

主持人当即就开始解释清楚了。

原来，在补位赛刚开始的时候，节目组就把这十八个练习生们聚到一起，已经以实况转播的形式把表演全程放给他们看了。

这十八个练习生在决赛前是日常训练状态，不能出训练营，手机也全部被收了上去，节目组筹备的补位赛一直瞒着他们没有告知，不过有几个人看节目组最近的动静隐隐约约猜到一点，但并没想到这件事会来得这么快。

今天，节目组的人突然把他们集合起来叫到有大屏幕的小会议室的时候，所有人都很懵。

甚至有人熬夜练了一晚上现在还没起床，是被工作人员强行从宿舍叫起来的，于是洗了把脸披了件衣服睡衣都没换就过来了，脑袋上还戴着眼罩，还有人穿着拖鞋呢，全都是一副状况外没准备好的样子。

更不要说副导演临时告诉他们这么着急具体是要干什么的时候，那种令人卧槽的懵逼感瞬间袭来。

他们不仅要看，而且还要投票选出自己的竞争对手？！

补位赛的众人也没想到，从一开始，这个舞台上的所有表演已经被小范围的现场直播了，所有人的反应都被录了下来。

这就是宿宁在节目开录前半个小时之前和陈媛临时商量的事情。

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防一手沈淮捣乱，事情也确实如他所料，现在这件提前安排的环节便发挥了用场。

所以，宿宁出手揍沈淮怎么可能是一时气愤，为以防万一，他早就已经做好了所有兜底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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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当然看不出任何异样, 媒体团队对这样的安排都表现出非常明显的惊喜，虽然这临时安排的环节难掩仓促，但是对于一档综艺节目来说不失为一种乐趣。

不提前打招呼做准备反而营造出了特别的综艺效果, 至少陈媛在看转播的时候挺满意。

这样, 确实有没有沈淮都没关系了。

毕竟导师们除了这次打分, 剩下的工作基本是训练过程中的指点, 沈淮本来就没有其他老师那样专业，他只是名气大而已。

经过这样“惊喜”的会面之后，主持人很快开始宣布投票规则。

规则很简单，十八个“评审”每个人手里各有三票, 要投给谁全凭个人选择, 然后按得票数从上到下排列, 分别为S级两位、A级和B级各四位，如果在级别分界线有同票的会补投, 而这个投票过程还不是匿名投票，全程都是公开的。

这次，由他们这些补位赛的练习生来看镜头的那一边的“表现”了。

他们彼此之间互为竞争对手, 看完这些表演, 要说已经晋级的选手们没有危机感是假的, 特别是那些已经在出道位边上徘徊的人。

而现在节目组把这项投票权交给他们, 哪怕是稳居出道位的人, 心里都要掂量掂量万一选进来一个人，真的把自己顶下去要怎么办？

这样的投票，不仅是对对方舞台的一种认可, 也是一种涉及到自身的心理博弈, 而且最重要的是，镜头一直开着, 这些都是要放映给观众看的。

真正决定他们未来的广大粉丝，在那时候又会有怎么样的偏好？如果只站在自己角度投票，会不会被观众认为有私心呢？

没有人说得清楚。

每个人心里都有不同的想法，很快，投票就开始了。

十八个人是从名次倒着开始投票的，每个人走过去，屏幕上的票数便实时更新一次。

如大家所预想的一样，黎楚一开始就在十个人里面呈领先的态势。他的表现当然是好的，不过和麒麟的两位票数咬得很紧。

甚至在投到第十个人的时候，麒麟两个人的票数都越过了他。

还好，后面黎楚又渐渐追了上去，卡在了第二位。

票型渐渐明朗了起来，练习生投票倒是挺公平公平，且大部分的票数都集中在前三位这里，很明显，这就是黎楚和麒麟的竞争了，其他人确实要略逊一筹。

等到最后一个人投票的时候，黎楚就停在第二位了，和第一名的曲守白差了两票，后面的第三名的杉川和他差了一票。

如无意外的话，比赛的位次应该就这样了。

麒麟曲守白也是dance位，就初舞台的表现和能力来看，他和黎楚几乎在一个水平线上，谁来也不能说出技艺上的好坏。

只是黎楚的优势在于惊喜，他的优势在于光环——曲守白的光环不仅仅是麒麟，他算得上是小童星，因家庭原因十岁便开始出演电视节目，这里很多人认识他，综合来讲，会把他推到第一也很正常。

黎楚看到这样的结果了心里有数，想着虽不是第一，但是能保一个S的评级，以后还是很有机会的。

他现在不像以前一样没有信心了。

现在，站在投票桌前的练习生是季墨惟，他是上一次公布排位的第一名。

小公司出身，一路逆袭到第一，而且第二名还和他有一定差距，在偶图四里堪称大魔王地位。按理来说，不管这个补位赛谁上去了，都不会影响到他的地位。

面对这样的票型，对于投票的练习生来说，最好的选择是不得罪人，三票分别给前三名就可以了，位次不变，这样以免引起节目外不必要的纷争。

黎楚是这样想的，所以已经做好这样的准备。

但是季墨惟站在那里，并没有第一时间投票。

他身上披了件外套，但是还是能看到里面是睡衣，这位就是那个开录前刚睡醒的那个，哪怕洗了把脸素颜过来，还是特别好看。

“三张票可以投给同一个人吗？”

他问道。

“可以哦，”副导演在画面之外回复道，“规则说你们可以用任何一种方式投票，甚至弃票都可以。”

不过前面的学员没有那么搞，一般人都会搞一搞平衡，把手里的三张票投给不同的人。

季墨惟听到这个回答，并没有多想，即刻回道：“那我要把三票都投给黎楚。”

“确定吗？”

“我很确定。”

季墨惟投完票之后，没有第一时间下去，而是站在镜头笑了一下，好似直接望着演播厅里的黎楚，接着道：“刚刚的舞台很好，我在这里等你过来。”

黎楚：……

这确实就是季墨惟的性格，直白，完全不惧怕任何事情，以至于原主当时那个资源皇族地位都不敢惹他，一般见了都是绕着走。

可现在，因为他这三张票，黎楚不仅是S级稳了，他还压着麒麟的两位，拿到属于他的一位。

“恭喜，黎楚，曲守白，我们的双S！”

黎楚站了起来，他还是有点懵。

虽然这只是个小小的第一，并不算什么，但是当主持人宣布这一结果的时候，黎楚伸手接过那个S胸针的时候，在周围的掌声里，聚光灯打在自己身上，他还是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好像，人生真的重新开始了。

特别是在这个时候，他的眼睛望向摄像机拍不到的后台，看到了为自己高兴的姐姐，看到了宿宁。

他在那里。

宿宁在那里。

明明这个人站在暗处，但看过去的时候好像是发着光的。

宣布结果之后，这一段录制就算告一段落。

黎楚在这间隙里总算有一段和宿宁说话的机会，他下了台之后是直奔宿宁来的，张口就是：“少爷，我、我和你有话要讲。”

宿宁没在人多的地方多问，示意他往一边走。

“高兴吗？”黎楚跟着他走的时候，听到宿宁这样和自己说，“我说过，黎楚，你只要站上了舞台，观众只要有眼睛，就会选你的。”

“我很高兴。可是……”

黎楚回答，但他还有话要说，一直犹豫忐忑着不敢说出口，“可是”两个字极轻，让人几乎听不到。

直到走到没有人的拐角处，黎楚面对着转过头望着自己的宿宁，深吸一口气，然后一股脑说出了这段时间他一直想告诉宿宁的话。

“少爷，你一定要小心沈淮，他没有那么简单。肯定还有其他计划的，之前，之前我一直瞒着你，其实钓春江那件事就是他一手策划的，我当时也是……”

黎楚就这样，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这些事情都了出来，即使他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止不住颤抖，但还是紧盯着宿宁，一直没有移开自己的眼睛，也没有停止自己的言语。

他以为宿宁会惊讶或是失望，这样的结果黎楚都接受，可如果这时候还不把事情和盘托出，他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有这样的舞台和机会，他的人生已经算是重新开始了，那少爷怎么办？

但是宿宁看起来十分平静，直到他把所有事情说完。

“我知道，”他道，“还有其他话要和我说吗？”

黎楚以为他没理解，又紧张地重复了一遍：“少爷，我的意思是，沈淮和江辰沣肯定已经合作了，公司现在真的很危险，他们两个不会善罢甘休的，除了我和桑乐，说不定他还安插了很多其他人，你要……”

“嗯，这些我都清楚，”宿宁道，“公司的情况我心里有数，至于你和沈淮之前的事情，其实在我揍他之前就知道了。”

沈明铮，小沈总告诉他的，可以说和黎楚刚刚说的分毫不差。

黎楚：……

他瞪大了眼睛。

因为知道这些，宿宁一下就想通了为什么沈淮会如此针对黎楚，昨天的热搜应该是有黎楚的手笔。他才能随之确定，沈淮在舞台上做完手脚之后，一定会以胜利者的姿态再找一次落单的黎楚，于是才有了那个局。

黎楚完全没有预料这点，让他更没有预料的是后面宿宁的话。

“我之前就猜到一些，如果你真的那样柔弱且逆来顺受没有主意，我不会建议这样的人来娱乐圈的，黎楚，我很清楚你是什么人。但钓春江的事情不是你的错，一直被欺负的人没有退路想要反击，这不能算是错。”

言罢，宿宁摸了摸他的头，又帮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顺手轻轻擦了擦上面的S级标签，道：“我很高兴你和我说这些，以后这种事情不要做了，你也不需要做。”

“去舞台上吧，走一条亮一些的路，比赛里的练习生虽然有胜负欲，但比赛是公平的，你不需要多想。”

“剩下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如果公司经营的事情还要让旗下艺人操心，宿宁就不用混了。

补位赛上，宿宁更加确定，黎楚是天生适合站在舞台上的人。

要知道舞台表演是个很苛刻的技能，一个星期不练就会生疏，一个月不练就要倒退，而黎楚的境况已经这样，他每一天都出现在练舞室，包括被拿掉名额的那一天，哪怕被人围着嘲讽一顿，也从来没有缺席过。

因为有这样的努力，他今天的表演才无可挑剔，有这样的坚韧心性，宿宁是心甘心愿帮他的，哪怕他早就猜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黎楚说不出话来。

他忍不住开始小声地掉眼泪，又有点语无伦次地说我会努力的肯定会的出道，像个小学生。

宿宁让他哭了一会儿，随后又无奈地带着他离开，然后叫化妆师过来给他补妆。

补位赛的赛程很密集，等一下就有节目组单人采访环节，后面的安排也会随之而来。

补位赛的练习生们也会有公演，于是选曲、分组之类也要逐步安排，然后黎楚就算正式入营了，补位赛的学员的管理要求和其他学员一样，进去之后就是封闭式训练，收手机、住宿舍等等一个不落，只不过不和那十八个人住在一起，两边也没有交集。

宿宁可以过来看他，毕竟他和节目组有合作，但是也不能插手过多，往后的路，更多还是他们自己来走。

现在话都说开了，他便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真正专心于比赛了。

至于宿宁，他有许多自己的事情要做。

最后那个打分环节虽然改得很让人惊喜，但是并不是无人觉得奇怪。

好好的沈淮突然就不见了。在媒体席上坐着的江辰沣也开始坐立不安，录制刚一结束就找了借口离席了，大概是找人去了。

除了他，一直跟全场的梁晓亮梁总也觉得不对，他天生是有些八卦嗅觉的，而且还有事情想找宿宁，便很快也跟着往后台那边走了。

两人前后脚一路找到了后台的医务室那里，路上还打听到了新的消息，沈淮因自身原因决定退出后续的节目录制，之后节目组就会发正式公告了。

这么突然？！

江辰沣进去了，他在看到已经做了简单伤口处理坐在那里脸色十分难看的沈淮。

宿宁下手还挺有分寸，伤是真的不严重，以至于节目组的医生都完全够用，但毕竟是脸上，他这段时间是真的不能对外露面了。

江辰沣和他面面相觑，随后开口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沈淮动了动嘴，最后回了一句：“摔的。”

江辰沣：……

你看我信吗？

“是宿宁动的手，是不是？只有他敢这么做，”挨过打的江辰沣深有体会，“你别骗我了。”

江辰沣看了看自己的受伤了还没好全的手臂，他已经脑补完了，并且打了个寒颤。

“没想到宿宁竟然心狠手辣到这个程度！”

这场景后面跟着的梁晓亮也看见了。

江辰沣这种二世祖圈子里谁不知道他肮脏事做尽，竟然会有他评价对方心狠手辣的一天，真是可笑。

梁晓亮倒是没有打寒颤，还很快就想通了宿宁这么做的理由。

他是有计划要签黎楚的人，对方膝盖有旧伤这件事他是知道的，一般来说也不会突然让练习生挑战《knees》这种出了名的膝盖撕裂者舞曲，偶四的随即曲目里也不太可能出现这种歌，这有针对的嫌疑。

然后，这就是沈淮的下场。

老实说，宿宁这种不顾一切保护练习生的做法，梁晓亮自认自己是做不到的，但对方居然做了，而且在让沈淮自食其果的同时，还能让节目效果再上一层。

真是老谋深算果断狠辣啊。

他更坚定了不能随便与宿宁为敌的想法。

坐在那里的沈淮沉默着，江辰沣有点欺软怕硬，不禁絮絮叨叨道：“你说你惹他干什么，现在的宿宁，我看是有点疯病在身上的，要不……”

“我说过，这是我自己摔的。你别被宿宁吓到了，我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他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吗？”沈淮打断了他的话，阴着脸道，“那就等着看吧，看谁笑到最后。”

我觉得你还是等脸上的伤好了再说这种屁话吧。

站在一边的梁晓亮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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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总深知现在的宿宁可不是以前的宿宁。

他表面上还是很礼貌地做了一些安慰, 但是看沈淮和江辰沣那样子，越看越不对，于是并没有在此多呆, 转身就走了。

梁晓亮只觉这一趟真是没来错。

什么揍人不揍人的, 甚至沈淮退出节目以及网络上那点闹得沸沸扬扬的绯闻都不算大事, 毕竟再怎么说那都只是一个额头吻而已, 但这种态度却细思极恐。

沈淮是什么人，梁晓亮很清楚。

此人最为装相，无论去哪里都不会放下他那副所谓温文尔雅的皮囊，眼下却已经被逼到装都装不起来了, 脸上那阴沉的样子就跟滴出了黑水一样。

梁晓亮不是纯粹的八卦, 那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个人爱好, 他之所以在初舞台结束之后根本没把这什么S不S的放在心上，而是匆匆和自己的练习生打过招呼就赶到这里来, 是明显嗅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就像是鲨鱼闻到了血味。

光影娱乐和沈氏影业的关系确实变得不好了，沈淮绝对有所图谋，他可以确定, 这会撼动整个海城的圈子, 自然也会在某种程度上波及到离海城不远的贵江。

一直以来, 娱乐圈内的公司按地域也有自己的小圈子。

麒麟公司在贵江发展, 不仅在偶像行业内位列顶尖, 在贵江整个圈子里也是一霸，说一不二，地位无人动摇, 旁边不远的汇关, 有以艺人经纪为主营业务的尖峰经济，但海城那个圈子是多足鼎力的态势, 海城这边到底是什么情况，梁总一直密切关注。

一开始，光影娱乐、沈氏影业是老牌公司，两家公司联手，一直稳坐海城圈子的头把交椅。

但近几年发展壮大的公司很多，主要是因为海城这边五年前发布了文娱行业的政策倾斜，城市周边大型影视城、供以开展大型演唱会的体育场以及相关配套基地也宣布落成。

偶图四现在用拍摄场地就是当时文娱基地的一部分，于是江海传媒近几年重点发展并迅速膨胀的娱乐圈部门，还有几家行业龙头的分公司或子公司及几家新成立的势头正好的中型公司在此落户，比如说偶四播出的橙子视频，就是某家互联网巨型公司的子公司。

海城的这个小圈子地位越来越高，但同时，新旧势力竞争渐渐白热化了起来。

前两年，老宿总一死，海城圈子里的变化就更大了，甚至可以说是天翻地覆。

光影娱乐这两年做了很多投资，要说是纯粹盲目的也不尽然，地盘就那么一点，不争是不可能的，但这也不能挽回颓势，反而加速了公司的倒塌。

沈氏影业虽然背靠大树，但是沈家本家雄踞首都，沈霆那一家绝大多数都处于自己管自己的情况，即使有自己的亲儿子做顶流粉饰太平，但沈氏影业近几年来的投资也成功了吗？

恐怕不一定。

如果说光影娱乐是被乱七八糟的许多笔小投资渐渐掏空了，像是被虫一点一点蛀空了，人人都心知肚明，那沈氏影业就是被失败的大投资掏空了，还藏得很好。

但梁晓亮知道的，他的人脉和信息源非一般人能比。比如说，沈氏影业前两年斥巨资搬了新的大楼之后，连扑了两部五亿成本以上的大电影，只不过外面人看不出来。

沈氏影业又是买幽灵场票房又是吹全球版权卖出多少多少，仿佛根本没赔钱，又比如沈霆沈总表面上勤俭节约生活简单，实际上酷爱昂贵的艺术品，前两年匿名在拍卖会买画一出手就是几个亿。

都说光影娱乐完了，沈氏影业血很厚，实则未必。这两年圈内还严打高片酬，沈淮的收入也拦腰砍了不少，且很多时候，为了抢资源他还带资进组，能拿回来多少钱都难说，沈淮号称国民男神，但他也不是没有扑过的作品。

再说了，沈霆此人的能力其实一般般，甚至和宿宏达一样有点盲目自信，真正强的人是老宿总，以前的许多投资都是他慧眼独具，才让两家公司联合起来挣了不少钱。

梁晓亮之前一直认为，破船还剩三千钉，沈氏影业再怎么说都还有沈家这个大树，这两老牌公司怎么样也能再撑个三五年的，但现在来看，情况比他以为的还要严峻一些。

证据就是现在这种样子近乎歇斯里底的沈淮。

他之前就开始莫名其妙地插手光影娱乐的许多事情，甚至开始迫害光影娱乐旗下的练习生，以及昨天晚上只在浪博压得很厉害的绯闻热搜，很多其他平台的媒体一开始还有所避讳，后来也无所畏惧了。

现在他打开手机一看，讨论已经甚嚣尘上，毫无掩饰。

梁晓亮昨夜问过几家相熟的，对方一开始支支吾吾，后来索性说了实话——没给钱。

沈氏影业拖了很久不给钱了。

老牌公司被挤压生存环境，这么大的企业，光是运行就已经是很大的消耗，或许真的已经到了举步维艰的程度。

倘若无法从外面找到供以生存的食物，就只能转头看向自己一直以来的同伴了。

更别说，沈淮还有天生的优势——那个婚约以及老宿总在遗产里留下的大笔遗产。

沈淮非常迫切地想要那笔遗产。

所以哪怕真的是宿宁揍了他，他在江辰沣面前也要死死咬着“自己摔的”这种说法。

他和宿宁的关系不能在这时候破裂。

但老宿总留的心眼卡死了沈氏影业“继承人”这个身份，这导致他不能仅仅靠迅速和宿宁结婚就拿到钱，更何况之前宿宏达还拦着，必须要迂回地耍一些心机。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就是早有预谋地对光影娱乐的围追堵截。

能打破人一直以来的伪装的，只有缺钱。

沈淮若是有足够的底气，怎么会如此不体面？又怎么会闹成这样？

可以和梁晓亮的诸多线索印证的是，沈家本家一直没有给沈淮沈氏影业继承人的身份。

明明沈淮是沈霆独子，按理说除了他没有其他人了，而且沈霆最近这一年都不知道公开说了多少次自己老了要退居二线了，但没有本家的首肯，他在这种大事上做不了主。

一般来讲，沈氏影业正常经营，首都沈家是懒得管的，除非是真的出了问题，本家已经非常不信任沈霆了。

梁晓亮越想越清晰，特别是眼下沈淮还和江辰沣站在一起，怕是想着联合起来，先把错漏百出的光影娱乐逼到绝境。

说不定接下来会借个其他人的名义出手收购股权，谁让光影娱乐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股东也很不稳定，随后渐渐吞噬这家公司。

沈淮还可以一边和宿宁伪装，让他甚至走投无路的煤老板宿宏达在危机时刻只信任自己，宿家就如案上鱼肉了，等沈氏影业靠吃曾经的同伴缓解部分危机了沈淮便可以此实打实的“成就”向本家证明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以此拿到继承人的名号。

别说，沈老爷子确实就是这样的偏好。

要知道，光影娱乐里的很多版权是非常值钱的，如果能趁乱拿到自己手里，确实意义重大，抛去道德层面不讲，这“力挽狂澜”的能力确实不俗。

如果沈家本家真的肯定这种做法，沈淮沈氏影业的继承人名号拿到手，遗产里的钱多的是方法也搞到自己手里，到时候再和江海传媒两两分账，皆大欢喜。

梁晓亮想到这里，已经大致触及到真相了。

他确实非常专业，甚至可以以小见大到一定的程度，可以说，上辈子发生的事情大致是这样的，而敏锐的他很再往下想了一步——从首都来的小沈总的出现就非常微妙。

沈明铮在这节骨眼来是想做什么呢？

要知道，他并没有带来沈家本家的什么大笔资金，这种情况下，但沈氏影业如果想要救回来，所指望的不就是蚕食光影娱乐和老宿总的遗产吗？

这是最简单也几乎是唯一的方法了。

哪怕是沈明铮来处理，他也不是神仙，不可能一下子变出这么多钱来。

这些事情，宿宁都知道吗？

宿宁知道自己就像砧板上的鱼肉吗？

梁晓亮一边走一边想，简直心惊肉跳。

即使他在圈内多年，但这种事情还是见得少了，直到走到后台，他一眼看到宿宁刚刚把黎楚送进采访间，刚要开口，然后就看到他身边站着的沈明铮。

他话到嘴边，一下就咽了下去。

因为两个人看起来相谈甚欢。

这位小沈总一向是冷冷淡淡的自动一种疏离气质，但和宿宁之间的距离却很近，后台人多声音也嘈杂，两个人说话就得凑近了一些说才能听得清楚，但离得这么近也是极少见的。

梁晓亮走近之后，还听到他们的对话内容。

“我早上时候出门急着接人都忘了，应该把大衣带过来还给你的，”宿宁道，“只能下次再给你了。”

“没事，你留着吧。”

“我穿着可不太合身，”宿宁笑道，“小沈总的衣服比我的要大一个码。”

沈明铮上下扫了他一眼，似乎真的认真在判断他的身形，回了一句“知道了”，随后又问道：“今天我送你回去？刚好车上可以谈谈……”

明明是挺友好的对话，但梁晓亮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片，就在此时一步上前，打断了他的话。

“宿宁，我有事找你，”他道，“你过来！赶紧！”

话到后面都有点急了。

宿宁看到他这种态度还有点疑惑：“怎么了？”

梁晓亮张了张嘴，又不能直接在这里说，最后郑重其事地憋出一句：“我请你吃饭，快点。”

“好哇，”宿宁笑，“但是我得先把，嗯，我的助理送回去。”

他指的是周纯青。

这时候还有心思关心助理，这人心怎么这么大！梁晓亮都要急得跳脚了。

“我让下面人派车送你助理回去，”他上去就直接扯着宿宁走，“快走！我位置都定好了。”

宿宁拗不过他，便跟着走了，临走之前还和沈明铮礼貌道别，沈明铮也提醒他一路小心，看起来真是合作多了，所以关系日渐融洽起来。

陈滔看梁晓亮那急匆匆又有些防备的样子不太对，还过来问了一句：“梁总是要做什么？”

沈明铮脸色平静：“没事，他们有点话要说。”

顿了一会儿，他又补充一句：“以后车上要备外套的话，准备两件小一号的吧。”

陈滔：“啊？哦，知道了。”

他此时秉承一个优秀的左膀右臂的工作素养，不再多问了。

反正就是备好以后有人要用的意思咯。

这边，宿宁和梁晓亮很快就在一家餐厅的包间坐定了，已经发现大秘密的梁晓亮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的猜测都和宿宁说了。

“……说实话，我和你讲这些，说完全好心是假的，”梁晓亮道，他讲完这许多猜测，额头上已经出汗了，“站在麒麟的角度上，海城这边的圈子如果有大动荡，对我们来讲一点好处都没有，特别是让这种人做大，只怕麒麟树大招风，迟早被他们盯上。”

别的不说，梁晓亮是和江海传媒那边起过冲突的，浪博那边这段时间常收明星的“保护费”，否则就故意放纵谣言传播，这都是江辰沣搞出来的东西，至于沈淮，更不是什么好人。

海城娱乐圈要是以后由他们两个做主，往后就完了。

宿宁再怎么样，他和麒麟是奔着合作来的，大方向上两边都有好处，否则梁晓亮不会自愿参加这次的节目。

就今天的舞台来看，黎楚的表演他看了全程，算是心服口服，宿宁至少不会搞那种上不得台面的稀烂东西，知道要注重实在的事情。

抛去这些，梁晓亮其实也有一点私心。

他和宿宁接触之后，只觉这人和自己很像，果断有主意，他确有惜才之心。

他说完之后，刚好服务生进来上菜，两个人陷入一段沉默，然后宿宁像上次一样给他布菜，直到服务生出去之后才开口：“我特别感谢您告诉我这些，不管是因为什么。”

梁晓亮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大部分事情都挺上道的，毕竟在圈里混了这么多年了。

对于宿宁来说，他始终很珍惜这些对自己的善意，哪怕大多是利益使然。

“既然您这么和我说，那我也不瞒您，”宿宁道，“这些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沈明铮小沈总在您之前告诉过我，有些事情您猜的很对，但一些事情也未必是那样。”

在梁晓亮惊讶的眼神里，他接着说道：“而且，小沈总对我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很特别的，嗯，合作建议。”

宿宁不傻，他不是一无所知。

他一开始就知道光影娱乐在原书中是被沈氏影业收购的，而且沈淮有所图谋且对光影娱乐插手过多，在那场发布会之前的碰面上他就已经看出来了。

那个提出买票建议的小股东他后来查过，和沈淮有不正常的联系，甚至许多股东都已经和沈淮搭上线了，包括那个想抢功劳的马益马总。

根据原主的回忆，沈氏影业繁荣的时候沈淮实际上是不大看得上他的，表面温柔罢了，否则两人早就结婚了，不会拖到现在。

现在他爹死了，宿宏达也有些私心不想宿宁一下子拿到这么多遗产于是又阻挠了恋爱脑的原主倒贴的求婚，结果沈淮最近居然反过来态度还更好了，几乎算是千依百顺，这明显就不对，事出反常必有妖。

随后，沈淮和江辰沣合作的事情他更看出了一些苗头，要知道，沈氏影业势头正好的时候，沈淮是绝看不上江辰沣这种人的。

在麒麟表演的时候，后台两个人的简短对话中，沈明铮印证了他的猜想，并把所有事情都串联了起来，让宿宁大致触及到了真相。

而且让宿宁更惊讶的是，昨天晚上那场赛博升堂，也有沈明铮在背后推波助澜的手笔。

这位小沈总绝不是单纯地作为一个偶图四的投资商出现的。

而沈明铮正式提出更深的合作建议，是在宿宁揍完沈淮然后补位赛投完票黎楚下台说完实话之后，对方又再次找到了他，问了几个问题。

他看了一眼已经收拾完心情准备采访的黎楚，低声问了宿宁一句：“能和我说实话吗？”

宿宁：“自然可以。”

他做好了准备，但听到沈明铮的那些问题还是愣了一下。

“宿宁，我想知道，你对黎楚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因为之前对不起他，所以愧疚想要尽力补偿？还是觉得他实在可怜呢？”

“到底是因为什么，值得你为他付出到这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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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宁听完之后, 有些意外，于是他认真想了想，回答了：“不是愧疚, 愧疚只是一部分, 很小一部分。”

要说因为愧疚推动他做这些, 肯定是立不住脚的, 毕竟之前的事情是原主做的，和眼下的宿宁没有半点关系。

“可怜？也不尽然，”宿宁摇了摇头，“他是我的艺人, 我要对他负责, 必须要在我能做到的极限给他提供最好的出路, 就是这么简单。”

这就是他当初作为金牌经纪人的准则。

所以并算不上付出，只是他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

沈明铮没有停止追问, 继续看着他的眼睛道：“你的艺人？光影娱乐不止他一个艺人。”

“不不，这不一样。我又不是光影娱乐的总裁，没办法对所有艺人负责, 真要是我的话, 就不会随便收人的。”

宿宁摊了摊手, 他对于“我的艺人”这种定义是很苛刻的, 虽然许多人削尖了脑袋要往娱乐圈钻, 但适合做艺人的好苗子并不多。

“小沈总，你也算是行业人，我不知道您是什么什么想法, 我入这行的时候就认为, 对观众负责的最好方式，就是让合适的人呆在合适的地方。”

“有些人天生适合舞台, 但通向舞台的路被一些不该存在的阻碍挡住了，我就应当出现了，那就是我‘合适’存在的地方。”

宿宁的声音很轻，但是说这句话是走了心的。

“如果有才华的人真的就这样毁掉的，这不是行业，甚至是观众的巨大损失吗？”

他入行最初主要目的当然是为了挣钱，但心里若是真的没信念，宿宁不可能一步步做大。

哪怕穿书后地狱开局，他所坚持的东西也不会改变的。

因为沈明铮先前确实告诉他许多信息，宿宁如今这样的回答也是十分认真的。

但他不知道沈明铮会怎么理解。

有些人听了这些，说不定只是认为他在说什么大话空话，并没有放在心上，一笑而过了。

至于沈明铮，他听到这句话之后沉默了很长一会儿，最后轻声笑了一下，道：“黎楚遇见你，是他的幸运。”

他相信宿宁所说的了，可惜，他上辈子没有遇到这样的宿宁。

不过，现在认识也不迟。

“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吗？”

他很快换了个话题问。

硬要说的话，宿宁想做的大多都做完了。

他知晓真相后毫不犹豫地对沈淮动手，是因为必须把这人逼出节目组，这段时间他把黎楚“托付”给节目组的封闭训练营才算安心，被收了手机看不到外界消息的黎楚也不会受到一些信息的干扰。

但光影娱乐的危机不是简单能够解决的，那是他穿书之前就已经存在的“顽疾”，宿宁能做的就是把有希望的黎楚赶紧救出去，不要被这些事情波及。

他会尽所能让沈淮尝到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代价，不会让对方得逞，但这未必救得了光影娱乐，更何况公司里的人还不是和他一条心。

“实话说，没什么打算，”宿宁叹气，“走一步看一步吧。”

随后沈明铮就对宿宁提出了一个全新的建议：“那宿宁，你是否要和我继续合作呢？”

“小沈总还有和我合作的必要吗？”宿宁笑，“您看起来游刃有余，并不需要别人帮助。”

沈氏影业就算没钱，也是沈霆父子俩的锅，和沈明铮半点关系都扯不上，再怎么清算，哪怕背锅也轮不到他。

但沈明铮却摇了摇头。

“宿宁，你把沈家想的太简单了，”他道，“也把老爷子想得太简单了，我在家主心里并没有那么特殊。”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光影落在他脸上，一明一暗，衬得他的眼眸更加深邃。

太多人说他“背景不一般”，沈明铮并不否认这一点。

但对于一个找回来的孩子，沈老爷子确有亲情之念，却实在不多，特别是放在选择继承人这事情上，是极其苛刻的。

事实上，沈明铮被派到海城来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这时候的沈氏影业有严重的财务危机，他甚至上辈子都没发现这件事。

因为那时候沈淮依靠着天罗地网啃食光影娱乐成功，已经完美地把这件事给抹过去了。

现在，沈氏影业的危机如光影娱乐一样，在眼前。

沈明铮空降过来有实权，这是老爷子给他的优势，同时隐瞒关键信息，也是安排好的劣势；而沈淮最为知晓内情，可以提前布局，却始终拿不到沈氏影业实权继承人的身份，这是各有优劣。

沈氏影业的危机，在沈家本家看来，只是一场筛选考试。

某种程度上来讲，沈明铮和沈淮算得上是沈家同辈子弟，都在沈家的继承人池里，沈老爷子特意把两人挑出来，像斗兽一样厮杀。

最重要的是，这场争斗在此之前并没有预设的题目，老爷子把沈明铮派去海城的时候只是这样告诉他：“你没回家的时候吃了太多苦了，去吧，去海城那里玩一玩，不够钱的话随时和陈滔说就行了。”

看起来和颜悦色，慈爱非常。

但如果沈明铮真的就是这样“玩一玩”，甚至他很快取得了投资偶图四成功的结果，这是远远达不到沈家的要求的。

幸好，沈明铮没有沉溺于短暂的成功之中，但是因为这次的成就，沈氏影业里有一些管理层的老人对他有所侧目，逐渐透露了一点内部信息，陈滔也对他尽心尽责，两人发现了很多蛛丝马迹，不久之前，才把这件事搞清楚。

此事并不像梁晓亮以为的他是带着命令来的有心人，沈明铮从一开始也是局中之人。

宿宁当时在后台听完这些亦是没想到，他沉默着思考了好一段时间，判断这些话是真是假，但沈明铮能和他说到这个地步，已经非常不同寻常了。

随后，沈明铮说明了他的真实意图。

“宿宁，和我合作吧，”他道，“我们是最好的合作对象，沈淮和江辰沣并不算什么。”

“重要的是，我把沈氏影业拿到手，你也可保住光影娱乐，并且以此为机会，成为公司的实际控制人，你应当坐那个位置。”

但宿宁一听他这话都觉得有点玄幻，没有第一时间答应。

“小沈总若说自己救得了沈氏影业，我是信的，”他恭维道，“但若是要救光影娱乐，那我可就不太信了。”

光影娱乐可是烂账一大堆呢。

沈明铮看着他：“我当然救不了光影娱乐，但你可以。”

“我怎么……”

“你换一个婚约对象吧，宿宁，换成我，”他道，“我与沈淮不一样，遗书里的东西我不会碰的，不相信的话我们可以提前签婚前协议。”

“有了那笔钱，你就能救得了光影娱乐，我相信你，你可以做到的。”

“这对我们来说，是双赢。”

宿宁：……

上辈子工作狂寡王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即使他意识到沈明铮是想让他以这种方式拿到遗产力挽狂澜，并没有多少感情因素，但还是很震惊。

宿宁头一次看人求婚，呃，应该算得上是求婚吧，是用一种商业合作的样子来谈的。

从表面上来看，沈明铮确实冷静过头，他好像是在会议室里提出了一个提案一样。

但这个位于后台没什么人会过来的地方光线不足，宿宁看不清楚他全部的样子。

沈明铮他做好了准备铺垫了很多，但他的手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微微颤抖，在话音落地之后，甚至不自觉地捏紧了衣角，他其实是很紧张的，只是不仅宿宁没看到，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他只是紧紧盯着宿宁，想听到回复。

但是宿宁思考过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同意。

“谢谢你和我说这些，”他道，“但是我要考虑一下。”

谁都知道老宿总留下的遗产是救命稻草，但就是因为这样更加应该慎重。

宿宁自知自己对原著了解太少，来这里的时间也不长，这个世界每一个人都卧虎藏龙，彼时就算这笔巨款在自己手里，自己也未必保得住。

他觉得沈明铮在听到这回复的时候是有一点失落的，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留下一句：“你现在不完全信任我是应该的，没事，我会用实际行动证明给你看的。”

宿宁：……

好了别说了，真的有点像求婚了。

他没把这句话说出口，两人从这里走出去之后，在外人眼里仍然是客客气气的样子。

然后没多久，急匆匆的梁晓亮就过来了，硬是要拉着他走。

梁晓亮听完整个也是张大嘴惊诧的样子。

宿宁之所以和他说这些，一是梁总此人确实是个为数不多的合格的合作对象，而且这时候还是对方先说出已有信息的，算是礼尚往来。

二来他知道专注于偶像行业的麒麟和一直以来偏重于影视剧电影制作的光影娱乐其实并没有本质上的竞争关系，毕竟偌大的光影娱乐只有一个黎楚而已。

反而如梁总所说，如果光影娱乐倒了，海城的格局发生大变化，对麒麟的影响会很大。

别的不说，江辰沣搞的那家工作室，本来是为了他的私欲，现在壮大起来也渐渐往偶像行业走了，谁让这几年选秀节目大热，所以他和梁晓亮一直都很不对付。

比之一个补位赛舞台上的输赢，梁晓亮知道哪个更重要，且今天的舞台他看了全程，心知黎楚的表演比当初不降反升，所以结果他也有所预料。

比起黎楚，他现在越发觉得，更重要的人是宿宁。

“原来是这样……”

梁晓亮听着连筷子都放下了，饭都不吃了，在那喃喃自语：“这确实听着像沈家老爷子会做出来的事情。”

沈家立业百年之久，发展壮大至今，里面的哪一个人是省油的灯？

眼下这种后辈竞争的情况，说是九子夺嫡也不为过，甚至比之还要激烈一些，沈家那可是真有皇位的。

宿宁倒是还能冷静吃得下饭。

他在想沈明铮。

以前总是觉得此人清冷，如高岭之花，但这人其实骨子里挺疯的，颇有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样子。

真要和他合作，呃，结婚吗？

宿宁一时说不出这个答案。

偶像星图四补位赛的后期制作是加班加点赶出来了，替代了原来现场直播的决赛的时间点。

在这段时间内，沈淮和桑乐都没有对此再多做解释，好像已经无所谓了。

大众讨论了几天，绯闻的热度倒是降下来一些，但是当补位赛的正式节目播出之后，偶像星图四这个自播出以来就在热搜上买房的节目，再一次引爆了社交网络。

“在开播之前我都不敢想，麒麟居然真的来参加了，而且一来来两个，竟然还有曲守白！”

“更吓人的是，麒麟来参赛，竟然输了唉。”

“没输谢谢，只是初评级而已，而且曲守白也是S，说明不了什么。”

“咱就是说，补位赛这个表演水准堪比决赛大家没异议吧？”

“桑乐退赛吗？和导师有不正当关系麻烦和某人一样老实退赛，黎楚和麒麟一起进决赛吧。”

“支持！”

补位赛播出当天，偶像星图四在视频平台的播出热度再创新高，参与的学员讨论度攀升，黎楚在社交平台上刚刚建立的官方账号一夜之间粉丝量暴涨几十万，无数人表达这对他的喜欢，说是一夜成名也不为过。

就如宿宁所说的，他站在那里被大家看到，观众就会选他的。

那天宿宁对这样热闹的讨论看了几眼，心里很为黎楚高兴，也心知原主对节目组造成的损失已经可以弥补了，光看陈媛发来的消息便知对方很是满意。

不过黎楚的赛程并不是那么顺利，坎坷不少。

接下来就是公演的选曲环节，黎楚在组队选人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选择麒麟的杉川，而是选择了在舞台表演时展现了创作能力的vocal宋瑜，他的当时的票数也不低，只是纯演唱在这样的舞台上有点吃亏。

然后曲守白选人，两个麒麟的又自然而然分在了一起。

接下来的公演是两组之间pk，跳的曲子是相同的，而这首曲子是在节目组提供的曲子里面抽选一首，有这个抽奖资格的人是黎楚。

他可能真的有点倒霉，这么多首里面，硬是抽出了麒麟的代表作《为我戴冠》。

补位赛的时间很紧，对原曲的熟悉是非常重要的，《为我戴冠》这首歌首先是四人组合的歌，要改成五人组难度不小，更要在短时间内上台表演出来，曲守白那一组无疑优势更大。

补位赛第一期的最后一个镜头，就是黎楚拿着自己抽出来的歌曲牌子有点愣的样子。

他看向自己的队友，曲守白和杉川已经当着镜头在击掌了，他的组员宋瑜和丁熙面面相觑，一脸“我们怎么办”的表情。

当晚，#黎楚倒霉蛋#的词条甚至上了热搜高位，他那有点呆愣愣的表情还被做成了表情包广泛流传。

虽然观众都在嘻嘻哈哈，但刚刚pick上黎楚的粉丝们大多有些忧虑。

他和曲守白之间的差距本来就很小，现在别人那边又有主场的巨大优势，桑乐退不退赛现在也没个准话，就是装死你也没办法，现在就是补位赛名额只有一个。

万一没晋级成功，被人打下去了可怎么办？

麒麟的人回公司还能有出路，但光影娱乐？

在黎楚取得成绩又面临十足挑战的时候，光影娱乐的日子着实不太好过。

先是员工的跳槽越来越多，然后是几个项目的联合投资人突然撤资，然后现金流见底资金链断裂，公司困境再也瞒不住了。

补位赛播完，宿宁大晚上的就接到宿宏达的电话，对方再没有那股中气十足骂人样子，而是着急忙慌地和他说：“有好几个股东要抛售手里的股权，就等着开股东会呢，tmd，这群中饱私囊不知道贪了多少钱的王八蛋！”

“小宁，你出出主意吧，我们怎么办啊。”

“求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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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句话暴躁, 后一句话又十分卑微。

宿宏达看起来是真的着急。

他本人确实是刚愎自用，但就宿宁这段时间的了解，虽然他把公司视为自己的私产, 而且能力也就那样, 但比之那些董事会马益直接背叛的人还是好上不少, 大概就是一个是封建暴、君, 一个是资产阶级买办的区别。

所以他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宿宁还能耐着性子安慰几句：“没事，先让他们闹。”

“这怎么能没事，”宿宏达接着大声, “他们想卖股份, 股份怎么能随便卖！”

要知道宿家手里的股份所有的加起来也才百分之四十多, 百分之三十还封在遗嘱里，在宿宁按照拿到股份之前, 宿宏辉作为董事，按照老宿总的安排，他可以在董事会上行使这百分之三十的投票权, 但不实际持有。

万一被有心之人入侵, 宿宏达那个猪脑子都想得出后果会有多严重。

之前马益争一争权还能算是窝里斗, 倘若超出这个范围, 整个公司都要荡然无存。

宿宁耐心让他冷静, 又问道：“马益那群人手里打算要卖的股权有多少？”

“差不多百分之四十了，几乎占了管理层的大半数，”宿宏达头疼, “其他的小股东平时完全不参与公司管理的, 都是一堆墙头草，我只能尽量拉拢几个听话的。”

宿宏达的电话都打到宿宁这里来了, 足以说明他确实走投无路。

眼下来看，唯一的救星只能是宿宁。

“那现在公司的账目还要瞒着我吗？”宿宁道，“我要看。”

“现在就要？这、这是晚上。”

“都要倒闭了，你还在乎晚上不晚上的吗？”宿宁道，“我只能给你两分钟。”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卡着两分钟的秒数回了一句：“你来公司。”

宿宁当即飞车去了。

看了账目之后，情况和他想的大致一样，乱七八糟的投资拖垮了光影娱乐，很多资料看着就很有猫腻，但时间一过，要从中找出蛛丝马迹来告这些人职务侵占贪污受贿并不容易。

他想仔细了解这些，是想从商业角度判断还有没有救的必要。

宿宏达陪着他一起看，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老了十岁，忍不住唉声叹气，眼神空洞。

直到宿宁叫他的名字，陈述道：“现在，有两种选择。”

还有两种？！

宿宏达精神一震，道：“你说。”

“第一种，赶紧跑吧。”

“他们想把公司卖了，你也可以，还能卖得更快，而且现在跑完全来得及，注意找好买家，不要找和沈家有任何联系的人，也算是不要让他们得偿所愿。”

“你要是有良心的话拿些钱出来给员工分分，应该还是能剩下不少，足够你荣华富贵后半生，你放心，马益他们一定气得骂街也拿你没办法。”

宿宏达一愣：“……那公司没了，你怎么办？你那、那遗产。”

宿宁道，“我自当那遗产里的钱和股权不存在了，反正也取不出来，放心，我每年还能拿五百万，饿不死的，不背债的话，已经不知道比普通人幸运多少倍了。”

这确实是种很合理的选择。

宿宏达眼下还有余钱，因为之前宿宁当众退赛，等于强制阻止了他去买票送其出道，也等于是给了他一条活路。

要是当时听了人的忽悠真的花钱去买票，那可是无底洞，说不定连几千万都不够，得往上亿那个地方去补，而且一走还没有回头路。

比较起来，给偶图四追加的那一点投资和补偿算起来才堪堪百万数，已经给他留下了很大的余地，否则他若是套进去，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宿宏达想到这里，有点庆幸，又十分愧疚。

他对这位大侄子并不好，甚至嫉恨他拿了公司大部分股份于是一直有意阻碍他沾手公司事务，送他出道也是为了圈钱，后来还脾气暴躁不知道骂了人多少次。

但没想到宿宁没有记仇，还帮了自己，在处理完偶图四的事情之后也没说什么。

现在他吃到亏了，又见宿宁这样说，总算放下架子，真心道歉起来。

“小宁，我对不起你，我哥哥咽气的时候，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最重要的是不要让你走歪路，我还一错再错，我真对不起他的嘱托。”

他这么大的年纪，几乎都要落下老泪来。

但宿宁只是皱了皱眉，回道：“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废话。”

对方太过冷静，导致被骂的宿宏达一下哭不出来了。

他擦了擦眼泪，坚定道：“我不想选这个。”

“你爸死了才没多久公司就卖了，我百年之后怎么有脸去见他见我爹妈，”他讲到这里就有点哽咽，但还是强行压了下去，“有没有第二条路，家里还是有钱的，我可以都拿出来，我……”

他倒也不是什么孬种，明显还想在这条路上挣扎一下，想救公司。

宿宁闻言，倒是对他另眼相看了一点。

毕竟来之前，他真的认为宿宏达会直接跑路的。

于是他便接着开口了。

“我有办法，或许可以保住公司，但是我有条件。”

宿宏达：“你说。”

“你得保证，以后光影娱乐的所有事情都得听我的，你也得听我的，不管我有没有通过所谓的婚约拿到股权。”

“这不是随便说说，我会录音的，会让你签合同、立字据，你不会有任何反悔的余地。仅仅一个偶图四的负责人没有发号施令的权力，我要在公司有实名有实权才行。”

“至于你，退居二线，除非我有需要，否则你不能插手公司的任何事务。”

之前宿宏达一直是董事长兼CEO，严格来讲，这两个职位其实并不是一回事，宿宁现在没拿到股份进不了董事会，但他拿到CEO的位置并不困难，只要宿宏达豁的出去。

首席执行官，他至少要这个位置才算师出有名，至于宿宏达这个董事长，可以暂时放在那里当个吉祥物。

宿宏达：……

他一下清醒了，更哭不出来了。

宿宁说的挺清楚明白的，还给了两条路给他选，但其中各有代价。

宿宏达有点头重脚轻，他听完这两个选择之后，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干脆坐在地上，然后愣愣地想了好一段时间。

宿宁也很有耐心，他现在正在看公司的许多材料，可以一边看一边等回复。

随后，他就听到宿宏达开口，声音有点小：“我、我选第二条。”

宿宁把手里的材料放下，看向他道：“什么？声音太小，我听不见，大声一点。”

“我说，我选第二条。”

“第二条！”

“你来当这个CEO吧，小宁除了你，再没有其他人了，”宿宏达大声回复，随后又怅然道，“我不能真对不起我哥我嫂子了。”

得把公司留下，否则就是家里的煤矿也败在自己手里，哥嫂留下的公司也没了，宿宏达即使再自鸣得意，也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他一个人毁了宿家全部的基业。

宿宁听到这样的答复，心里也有些微的触动。

原主虽然没什么优点，但是他确实有一对好父母，几乎为他计划了全部，又找靠山又留钱，甚至还有人情。

先前沈淮绯闻热搜上为他说话的人，一直没有跳槽还留在公司的姚小兰姚总监，还有麒麟的梁晓亮梁总，细算起来都和老宿总有些关联。

眼下的光影娱乐是一家失败的公司，但不代表它一直是一家失败的公司。

宿宁在把黎楚送出去之后，一直在犹豫，他不知道这家公司适不适合救，值不值得救，是不是直接甩下重新开始要简单的多。

现在他想清楚了。

干脆试一试吧。

于是宿宁看着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光影娱乐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降本增效，所有没有意义的项目能卖就卖掉，不能卖就砍掉，保留下真正有用的东西，这动作要快，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宿宁道，“员工跳槽未必是坏事，对于现在的光影娱乐来说，根本不需要这么多人，也养不起这么多人。”

“至于那些股东——”

他甩了甩手里的那些资料，冷笑一声：“中饱私囊，以权谋私，以为这就可以全身而退？和别人勾结职务侵占是犯法的。”

“可我之前专门请人查过，没找到完全的证据链，这群人藏得太厉害了，”宿宏达叹气，“这群人都是老狐狸，我……”

宿宁却摆了摆手，道：“你请的是什么人？海城这块地方你自己都没混明白吧？能看得出什么？你没找到关键人物。”

宿宏达倒是想反驳，但是张了张嘴，没说出来，算是认了。

他又听着宿宁给他交代几句，之后就只会点头了，没敢反驳半句。

而且宿宁的气势摆在那里，宿宏达就觉自己被压了半头，唯有点头同意的份。

没过多久，光影娱乐召开股东会，宿宏达联合了几个小股东，在投票环节靠着微弱的优势不同意他们出卖公司股权。

因偶图四的热播以及黎楚的爆红，公司里倒还有几个人愿意站在宿家这边，这几乎也是最后的优势了。

马益当场拍桌子，看样子是气狠了，走出去之后正好碰见新上任的宿宁就站在会议室门口。

“等着，”他对宿宁道，“宿宁，你会有跪着求我的时候！”

随后扬长而去。

但股东会的微弱优势不算胜利。

按照规定，即使董事会不让股东卖给别人，就必须在30日自己出钱把这份股权买下来，否则视为同意。

可宿家这个前任煤老板经过挥霍，手里也就那么原来要花在买票上的一亿多，公司里已经没钱只有欠款了，要买以马益为首的那些人的股权还不够，差很多。

很快，宿宏辉就开始抛售一些资产，比如说一些待开发的项目，以及以前投资的一些股权，甚至听说宿家都开始卖房子了。

但这些够吗？来得及吗？

光影娱乐的公司危机无法遮掩，艺人经济部一些之前签下的二线明星都准备交违约金迅速跑路了，许多员工都开始各自找下家。

但也有一些人沉住气，没动。

宿宁对此是有预料的。

关于公司的人员，他问过姚总监实际情况，综合了考绩和真实的项目记录，知道哪些人是真的有能力的，均提前谈过，保证了工资待遇。

有人坚持要走，他也接受，但一些对公司有感情的，特别是对老宿总有感情的，还是听了宿宁的，留了下来，以待未来。

光影娱乐那些真正好的版权宿宁更是守得严严实实，半点都不会让人碰，眼下虽乱，但是他知道把握最重要的东西，外面的新闻和诸多猜测他亦不去解释，没有必要。

他如今正站在光影娱乐大楼CEO办公室往下看，然后打了一个电话，对方很快接了起来，响起的是熟悉的声音。

“你总算找我了。”

是沈明铮的声音。

“嗯，”宿宁道，“关于之前提过的事情，我们两个可以合作，和当时说的有一些差别。”

“小沈总，我还是那个意思，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先解决眼前的困难。”

“但婚约的事情，再说。”

这个电话，其实宿宁在那天晚上看完公司的内部文件之后就已经打给沈明铮了，大致说清楚了合作的内容。

若要救光影娱乐，除了这位小沈总，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但他也不能保证这位小沈总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所以一步一步来。

“我知道了，”他听见沈明铮回复，“没关系，宿宁，我们可以慢慢来。”

这声音听起来心情还好，不过这个“慢慢来”具体指什么他没说，但听着是没有放弃的意思。

宿宁亦没有来得及追问，因为沈明铮并没有给他追问的时间，很快开口道：“中午一起吃饭吗？我去接你。”

宿宁：“小沈总这么有空？”

他本以为这种情况两人都应该打算直接住办公室才对。

“和你一起的话就有空，”沈明铮道，“而且很有用，走吧。不是要对付沈淮和江辰沣吗？”

宿宁：“靠一餐饭吗？”

“不，靠你，”他听见沈明铮在电话那边轻笑，“宿宁，只要你答应我，我们就赢定了。”

”因为对付他们两个，实在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这家餐厅颇有些意境，院子里种了棵大树，树下就是桌子，倒是个放松的地方。

宿宁自那天晚上看了资料之后就一直紧绷着，最近几天也没怎么好好吃过饭，直到现在才感觉自己确实有点累了。

他刚坐下不久，便有一片树叶飘飘荡荡地挂在宿宁的头发上，他自己还没发现，沈明铮抬手便帮他取了下来。

宿宁一笑：“谢谢。”

“不用和我道谢，”沈明铮道，“这里的菜不错，在这里不必多想，放松一会儿吧。”

“既然合作，你还有我。”

这是个很简单的动作，大庭广众的，两人也确实没有多亲密，但是一边吃饭一边望着对方笑一笑，看起来关系不错。

但这一幕，恰好被二楼的江辰沣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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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地方也算是他常来的餐厅之一, 本来今天是和沈淮一起谈事的，但是看到楼下这两个人，一点事情都谈不下去了。

他们两个一个手臂骨折没怎么好全一个还包着半张脸, 简直是一个没头脑一个不高兴, 聚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情绪都不怎么样。

但幸好, 光这浑水确实是搅出来了, 虽然和预想的有一些差别，但是光影娱乐岌岌可危也是事实，刚刚结束的董事会的事情自然也传到他们两个耳朵里，宿家掏不出这么多钱的。

说着这事, 江辰沣心情刚好了一点, 转头就看到这一幕。

他差点惊叫出声。

“沈淮！沈淮！”他怕被楼下的人发现, 还是努力压着声音，但嗓音难免尖利, “这是怎么回事？”

沈淮往楼下望了一眼，皱了皱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短时间内这两个人的关系突然变得这么好, 但是他看起来比江辰沣冷静许多, 道：“叫什么？这两人说不定是故意做给你看的, 你常来这里又不是什么秘密。”

但他说完这句话之后, 江辰沣的脸色变得更差了, 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你是不是当我是傻子？什么叫做给我看的？这就是问题了！”他质问道，“沈淮，我们合作的前提是什么？是你保证, 走投无路的宿家唯一的选择就是那份遗产, 而你又是唯一的结婚选择，我才会跟你赌这把的！”

“否则, 现在收购光影娱乐股份那么多钱都是老子掏，你tm半点都掏不出来，我承担这么多风险，凭什么？不就是为了分宿家遗产的那笔钱吗？！”

江辰沣说到后面都有些歇斯里底，眼睛血红。

“我又不是不给你，”沈淮道，“你冷静一下，我们说好了，你可以拿走大部分的钱，我都没有意见……”

“钱？钱呢？”江辰沣打断了他说的话，“钱在哪里？我看是你画的饼吧？”

他没有那么蠢。

不用管楼下这两个人是不是装的是不是做给自己看，因为不管真的假的都代表着宿宁和沈明铮走到了一起。

这个婚约，并不是只有沈淮一个备选对象的。

就这一条，已经足以让他们的联盟产生崩裂了，如果沈淮拿不到宿家的遗产，一切也就不成立了。

江辰沣之所以一开始答应得那么快，是整个海城娱乐圈内的人都很清楚，宿宁就是沈淮的一条执着的舔狗，就算偶尔发个脾气，估计沈淮勾勾手他就又回来了。

但现在，这种情况真的不存在了。

宿宁变了。

这才是最可怕的事。

其实江辰沣上次看见沈淮被揍的样子就已经有所怀疑，现在突然被这情景一下点燃，就更加心神不宁了。

沈明铮居然也卷进来了。

不是说这刚找回来的杂种什么都不知道吗？

沈淮此时倒还能强装镇定道：“我跟你说过，沈明铮是老爷子找回来的亲外孙，他来海城只不过是玩一玩，你以为他能在这里呆多久？和宿宁结婚？他又不傻。”

但这一句话只能短暂地安抚住，或者骗住江辰沣的情绪，因为很快，这一点也被打破了。

因为在不久后沈氏影业举办的董事会上，突然有几位公司里的老员工突然站在了沈明铮身后。

沈明铮在来到沈氏影业之后向来强势，便以此为契机开始插手公司其他事务，他明显是要在海城长留的，甚至已经开始夺权。

沈家主家对此保持沉默，像是不管的意思。

这就是默许了，各凭本事。

比起已经年迈的沈霆，现在还陷入舆论危机的沈淮，背景强横又有投资天分的沈明铮站在那里，该选谁，怕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沈氏影业怕是要换个人做主了。

这事情瞒是瞒不住的，没过多久之后江辰沣就知道了。

特别是他还知道这段时间宿宁和沈明铮时常呆在一起，称得上是出双入对，而沈淮，哪怕主动去找宿宁，对方也是见都不见。

甚至后来有一天，知道不对劲的沈淮总算拦住了从公司里走出来的宿宁，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一句话，就被后面汽车的喇叭声打断了。

他转头看过去，沈明铮正坐在副驾驶位上，开了车门下来，望着他道：“你来找小宁干什么？他不想见你。”

小宁是你叫的？！

沈淮憋了一口气，回道：“我找他天经地义，我们是有婚约的！”

“是吗？沈家和宿家的婚约上写了你的名字？我怎么记得不是这样。”

沈明铮上前，很熟练地牵过宿宁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又看向他道：“沈淮，人要有自知之明。这个继承人，你恐怕没有这个命来做。”

而宿宁也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好像沈淮站在那里就像个死人，很快就被沈明铮带着一起离开了。还别说，两个人站在一起，看起来倒真是天造地设一对璧人。

这一幕，都被站在不远处的江辰沣看到了。

他心里有数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起，沈淮现在的优势已经一条条消失了。

一开始，是作为棋子的黎楚不听话，本来想借偶图四消耗光影娱乐最后的力量不成功了，而宿宁早就变了，这一点又一点的偏移，导致他原来天衣无缝的计划也不对劲了。

现在，合作方江辰沣也不再信任他了，他用眼睛看到宿宁真的不要沈淮了。

宿家的遗产拿不到，傻子才和他合作。

宿宁后来听到的消息是，觉得自己被骗暴怒的江辰沣过去把沈淮的车砸了。

真要算起来，对于眼下江辰沣来说，现在及时止损还来得及。

他还没有出手收购光影娱乐的股权，这笔大钱还没有花，最多损失些零零碎碎的小钱和先前的心血，但这都不是什么大事，所以他只砸了一辆车，算是出气。

谁叫他骗老子！把老子当猴耍是吧！

但这事还没完。

砸车这件事闹得不小，江辰沣没收着脾气，砸的还是辆豪车，当着许多人的面砸的，然后就被人录了下来，放到了网上。

富二代砸豪车，哪怕江辰沣并不是公众人物，这件事也足以上社会新闻头条。

对，这回不是娱乐新闻的版面了，到了社会新闻的主场了。

就在他砸车后不久，网上便陆陆续续出现了关于江辰沣的一些负面新闻，还附带视频，均是他以前在酒吧会所嚣张跋扈的样子。

然后，放出来的料就越来越不对劲，并不是一个嚣张富二代能够解释得了。

一开始是在法律边缘来回试探，后来的许多料，那就是在法律边缘大鹏展翅了。

那天晚上黎楚的事情，那是江辰沣没得手，但是在那之前，他的得手的有太多次了。

一些受害者的样子都被模糊了，码打得严严实实，或者干脆被完全裁掉，放出来的视频唯有江辰沣的脸是清晰的，包括有的那些话和所作所为，简直耸人听闻。

宿宁看到之后，第一时间就去问了沈明铮：“你做的？”

沈明铮没否认，顺便还告诉他，其中的几段视频还是沈淮利用黎楚时拍的，就存在黎楚的电脑里，在如今派上了用场。

“是黎楚主动给我的，我和他商量过，陈滔之前也搜集到了不少证据，所以就一步步放了出去，”沈明铮道，他似乎知道宿宁担心什么，补充了一句，“不会影响到黎楚他们，这里面没有他，因为相比较起来，他的那段视频并没有什么放出去的价值。

“另外，周纯青我也把她放在安全的地方了，这段时间江辰沣找不到人的。”

该保护的受害者他都保护起来了，以防止江辰沣上门威胁。

那个摄像头在那里提前好几天就放好了，所以黎楚拿到的视频不止一段。

但黎楚之前就算看到了视频也不敢放的原因在于，江海传媒手眼通天，周纯青不是没见过有小透明被江辰沣骗了之后想反抗的时候，但全都被压了下去，了无生息。

这些资料，甚至周纯青先前也捏了一部分在手里，毕竟她在江辰沣身边看到太多，但是她不敢放到网络上去，也不敢告诉任何人。

江辰沣不是公众人物，他隐匿在幕后，一般人也不会刻意去关注他的事情，贸贸然去做只会哪引火烧身，哪怕是这种骇人听闻的事实。

要知道，就算江辰沣进去了，江海传媒还在那里，出头的小透明就算出了一时之气，也难免之后被打击报复，大家都有顾忌，所以这位江少爷才耀武扬威了这么久。

这种爆料，需要交到合适的人手里，在合适的时机放出去才能得到关注。

事实很残酷，但这个圈子有时就是如此，但是某种方面来说，一旦引爆，哪怕天王老子来也压不住悠悠众口。

这个时候，已经有人主动站出来做了这一切。

沈明铮，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和周纯青姐弟两个谈好了。还有些之前的受害者在眼见着事情闹大之后，勇敢主动出来作证，马上社会新闻就要变法制新闻了。

江辰沣眼睁睁看着事情发展，怎么能不着急？

砸车打架闹事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他不知道怎么这件事情就闹大了，于是躲在家里一阵子没出来，但内心却恨得牙痒痒。

他刚把沈淮的车砸了宣布合作破裂，然后自己的黑料就出来了，这容不得他不多想。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些就是沈淮捏着自己的把柄！在他眼里，这就是沈淮的话敲打和威胁，除了他还能有谁？

这一点亦在沈明铮对宿宁说过的话中印证了。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沈明铮道，“钓春江是沈氏影业的隐秘投资之一，本就是来招待贵客的，这地方开销巨大，其实并不赚什么钱，年年都是赔钱，是想握住这些人的把柄。

娱乐圈的人大多都长八百个心眼，哪怕来这里也极少在这真做什么，那些隐秘的事情要不就在自己家里，要不就在信得过的地方，来钓春江不过是放松玩一玩，唯有江辰沣，真把这里当半个家了。”

江海传媒确实就是钓春江钓上的一条大鱼。

若是一切顺利，这自然是天衣无缝的计划，但是那钩子没挂稳，大鱼挣扎起来，是要让钓鱼的人也落水的。

宿宁：……

怪不得，他那天晚上在钓春江处处碰壁，海城还少有地方这么不给面子的。

江辰沣这种人，永远意识不到自己做错了，他只会恨是谁把这些事情爆出去的，在他的认知里，这些东西只有沈淮有。

他极度愤怒的时候，需要找一个出气口。

其实真要怀疑的话，他不是没怀疑过宿宁和沈明铮，江辰沣没有那么蠢。

但此时的最好解决办法也是拖一个关注度更高的人下水，爆一件更炸裂的事情，才能转移自己这件事的关注度，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有可能把事情遮掩过去。

除了国民男神沈淮，还有谁能做这个人选呢？

宿宁已经退赛，现在纯粹一个素人，关注度很快过去，他没有什么料可以爆了，光影娱乐财务危机普通人真不怎么关心，毕竟公司还没倒，沈明铮就更不可能，他们都转移不了大众视线。

黎楚？也不行，江辰沣哪有黎楚什么料，那天晚上的事情爆出去是引火烧身。

唯一合适的人选，就是大明星沈淮。

原来的高知名度，这个时候也可以变成刺向他的利剑。

所以哪怕心里知道爆料的有可能不是沈淮，江辰沣也会选择在这时候背刺他。

现在，江辰沣和沈淮不仅仅是联盟破裂的问题了，是陷入怀疑链条，反目成仇，准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时候了。

攻势倒转，不过是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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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宿宁知道, 这其中怕是有不少沈明铮推波助澜的手笔。

他先前还是小看这位小沈总了。

心思缜密，手段果决，很不简单。

在外界风云变幻舆论爆炸的时间里, 偶图四补位赛公演就要上了。

一直呆在节目组封闭管理的训练营的黎楚没有受到外面事情的任何影响, 周纯青在外地的一间民宿住着, 还托他给没有手机的黎楚带话, 直言自己好久都没有那么轻松过了。

宿宁带着任务抽时间去探班的时候，黎楚果然在舞蹈练习室，现在是吃饭时间，练习生们也在短暂的休息时间, 黎楚一见到宿宁, 眼睛一亮, 像兔子一样就跑过来了，到跟前叫了一声：“少爷。”

他额头上都是汗, 是训练完疲惫的样子，但状态和之前的大不一样，像是整个人都有了生机活力, 讲话的语调都是微微上扬的。

宿宁把周纯青的话带给他, 之后也没问什么, 聊了两句, 中心思想是让他好好比赛, 最后问道：“沈明铮之前没和你说什么吧？”

他都不知道沈明铮什么时候和黎楚搭上的线，黎楚和周纯青手里有那么多证据这件事，这两个人之前也没和宿宁提过, 即使黎楚坦白了, 也没讲那么仔细。

“嗯，硬要说话, 这件事还是我主动找他的，”黎楚眨了眨眼睛，“他和沈淮是对手，所以我想对付沈淮和江辰沣的事情让他去做，不是很合适吗？”

这是一举三得，可以帮少爷解决麻烦，还可以让周纯青逃出生天，同时沈明铮背景强悍，他出手去做，比宿宁去做风险小多了。

他之前保证过不会再对宿宁撒谎了，所以就真的全说了。

宿宁：……

不是专心比赛吗，怎么也能想这么多？

他再次感受到，沈明铮先前和自己提的，关于黎楚没那么简单的事情，是真的、真的没那么简单。

但是看到黎楚的圆溜溜的小兔眼，宿宁也说不出什么。

“放心，我们之间是公平的交易啦，”黎楚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还补充道，“《为我戴冠》这首歌，我倒是可以改编舞，但是为了做区别做些新的东西出来，编曲和歌词我们也想改，宋喻很苦恼的，倒是沈总提点了几句。”

按照规则，沈明铮当然不能上手帮忙改，但他是节目组的人，对练习生提点几句是在规则范围内的，毕竟在训练期间，节目组给练习生提供指导也算义务之一。

宿宁惊讶：“他还会做这个？”

“我对编曲方面不是很懂，”黎楚坦言，“不过宋喻说他很厉害，特别厉害。”

宿宁又对沈明铮产生了一点新的认知。

他没有和黎楚在一起说太久，很快又有人在拐角那边叫黎楚的名字。

“黎楚，黎楚，你人呢？”

“吃饭啦，再不来菜都要凉了。”

宿宁听着声音是麒麟的曲守白，虽说是竞争对手，但听这声音不像是关系不好的样子。

黎楚应了一声“来了”，随后又和宿宁道：“其实这里人都挺好的。”

有才华的年轻人带着对舞台的憧憬和热忱，是很容易聊到一起去的，而且并不是每个人都功利心强到要死要活拼成个斗鸡眼，娱乐圈很大，未来的路还很长，相对于一场比赛的结果，重要的是自己的收获和成长。

孩子交到新朋友了。

宿宁有一点欣慰，道：“去吧，我来的时候给你们带了点水果什么的，都放在那边了，记得和同学分着吃。”

黎楚：“好哦。”

他转头出去的时候，还回头看了宿宁好几眼，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然后从后台这里走向更亮的前方。

宿宁朝他挥了挥手。

他和沈明铮的合作确实一帆风顺。

沈淮最近出了这么多事，沈氏影业内部的站队其实已经很明显了，而光影娱乐内部亦是天翻地覆。

江辰沣不愧是做传媒的，时效性很强，深谙转移视线的道理，反正都已经不打算再合作了，他手上也不是没有沈淮的那些糟乱把柄。

就比如说意图谋夺光影娱乐那件事，甚至安插了不少商业间谍，除了黎楚那块沈淮瞒着他，其他的很多合作过的他都是有实打实的证据的，又比如他和桑乐从头到尾都是故意针对宿宁的……如此种种。

从商业竞争到绯闻恋情，确实爆点十足。

“这瓜都给我吃得有点恶心反胃了，你们是真脏啊，说蛇鼠一窝都羞辱蛇鼠了。”

“真没看出来啊，沈影帝装这么久，委屈你了吧。”

“卧槽，且不说婚约的事情，老宿总对你没的说吧，你就这么算计人家？”

“我看这一波，最该滚出娱乐圈的是沈淮吧。”

但就算这样，江辰沣那些破事也没有完全压下去，很快，他就开始接受调查了。

这时候，沈淮哪怕想故技重施再转移一次视线也来不及了，就算他想扯出风头正盛的黎楚也不能够了。

他当时觉得黎楚这个棋子绝对没有退路了，很多事情自己不想沾手，便都交给黎楚，导致黎楚手里有完整的视频和证据，想污蔑都没办法污蔑。

毕竟钓春江的那个晚上黎楚怎么看都是纯粹的受害者，只会让大众更心疼他罢了。

光看前面的桑乐就知道了，大众的同情票有多可怕，那不是转移视线，根本就是给现在的黎楚造势。

至于和他黎楚曾经合谋的事情，这个更不可能放，否则岂不是坐实了他安插商业间谍陷害他人甚至桃/色交易的的事情。舆论风险和法律风险孰轻孰重，沈淮自己不会不清楚。

更何况，现在这种时候，不是沈淮想发声就能发声的了，影响太坏，他的很多账号已经被官方暂时屏蔽了。

该来的事情，哪怕逃避也是躲不掉的。

宿宁再见到马益为首那群股东的时候，对方完全没有那股趾高气扬的样子了，和上次放的狠话一样，当场就跪在地上求人。

“小宁，不，宿总，这么多年了，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放过我这一回吧，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啊，”他老泪纵横，哀声求道，“我以前是猪油糊了心了，我上有老下有小……”

年纪挺大一个人，在那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讲话也语无伦次的，倒像是宿宁在那里欺负他了。

江辰沣的爆料结合宿宁从公司里搜出来的资料，以及陈滔那边找出来的信息，足以形成一条完整的证据链，证明这些人吃里扒外，利用职务之便收受贿赂，贪污钱款。

马益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又太信任沈淮那边，甚至一度认为马上就要得手光明就在眼前，所以得意忘形，以至于现在万劫不复。

如宿宁一开始所说，职务侵占是大罪，是要坐牢的，这不是自己放不放过他的问题。

宿宁保持很耐心地听他说完，随后问道：“所以，你为什么在做这些事之前，不多想想呢？”

马益抬起头，用他浑浊的眼睛望着着宁。

“按流程走吧，马总，”宿宁低头看他，“你这个时候找我，已经太迟了。”

后来宿宁就没再怎么见过他。

有关部门很快来人把他带走了。

人归人，但股份买卖是正常的商业行为，当时董事会讨论的要把他们手里的股权买回来的事情仍然在进行下去。

马益接受调查之后，代为办理此事的是马益老婆，对方基本上对股权转让这件事没什么意见，只想尽快拿钱走人，哪怕价格低一些也可以接受。

事实上，光影娱乐的股权确实已经低到一定程度了，哪怕江辰沣和沈淮败了，但光影娱乐财务亏空人才流失项目乱七八糟是事实，不会因此而产生什么改变。

这就是宿宁没怎么管外界那些猜测和报道所造成的影响。

如沈明铮所说，对付沈淮和江辰沣并不困难，怎么收拾光影娱乐的烂摊子才是重点。

哪怕马益那些官司下来了给公司赔一些钱也不够，而且那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一些股东即使没参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现在也确实想卖掉股份走人，想着现在还能收回来一些，万一再等一段时间公司倒闭破产了，那就什么都不剩了，光影娱乐不是上市公司，可没有股民和他们分担风险。

但即使价格低，这么多人要抛售，要出的钱也不少，光影娱乐鼎盛时期，公司估值可是能够到百亿的，这些年逐渐缩水直到现在没落，要把40%左右的股份收回手里，至少也要五六个亿。

宿宁没钱，原主都挥霍完了，宿宏达尽力去凑，这么短的时间，最多就是一亿五，剩下还有这么大的窟窿呢。

但宿宁听完，便和他说了一句：“够了。”

“哪里够了？”宿宏达没听懂，依旧是愁眉苦脸的样子，“你硬压也不可能压到这个数的。”

“我的意思是，一亿五能买个10%左右，到时候宿家手里就有超过百分之五十的股份了，往后就不必担惊受怕，”宿宁道，“这不是你之前一直想的吗。”

这么一说倒也是。

宿宏达有点高兴了。

他现在情绪都被宿宁带着走，并习惯性依赖他，各种大事小情都没有不听的，甚至对于宿宁把他们两个统称“宿家”这件事还觉得沾沾自喜，又问道：“那剩下的那些，你是不是已经想到办法了？是吧，你这么厉害。”

宿宁看了一眼，没说，只是挥了挥手，意思是到时候再看。

宿宏达这时候倒真是非常听话，当即闭嘴退出去了。

宿宁看人不是听恭维，是看行动的，他知道那一亿五几乎是宿宏达唯一的退路了，他这时候能全掏出来，已经证明了他的态度。

即使宿宁一开始对他的印象不怎么样，但危难关头见人品，和这位叔叔称一句“我们宿家”，亦是宿宁对他的一定程度上的认可。

光影娱乐的事情，宿宁在按自己的计划走着，沈明铮的动作倒是比他更快一些，毕竟沈淮已经自顾不暇，没有什么救的希望了。

很快，首都的沈家本家就做好了决定，集团的文件都已经下来了，效率很高，由沈明铮正式开始接手沈氏影业。

他确实成了婚约上认定的沈氏影业继承人，而且还是唯一的人选。

这个结果，在来到海城一无所知的沈明铮想清楚题目到底是什么的时候，然后还找到了宿宁这里，他在那时就已经赢定了。

所以宿宁对他这样的速度也并未感到惊讶，只是觉得情理之中罢了。

他还很镇定地发去一条恭贺信息，编辑的时候有点走神，想到了自己的“婚约”。

乍一看，最简单的选择当然是和沈明铮结婚拿到遗产解决危机，但是宿宏达都不提这个，因为他知道来不及。

继承这么大笔的遗产是要等流程的，目前这个时间早就不太够了。

更何况，现在的沈明铮还有必要和自己结婚吗？

宿宁觉得不一定。

沈氏影业虽然也有财务危机，但只要本家肯给钱，再加上沈明铮的能力，这件事就成了小事，能够挽救沈氏影业的巨款，对沈家来说不过是弹指的九牛一毛，只要老爷子一句话。

现在这场筛选考试已经过去，他很容易直接从沈家本家拿到钱。

实话就是，他现在并不怎么需要宿宁了。

当时他自己说的，不会碰宿家遗产的一星半点，也就是说沈明铮无法在这件事上再获得新的收益。

按照他们两个一开始商议的合作内容，宿宁差的那笔钱，原是想从沈明铮这边或者说沈家先借出来的，哪怕没有遗产，五个亿加上利息，宿宁不是没有信心按期还掉。

现在来看，沈明铮能履行这一条就已经很不错了，可算得上是完美的互利合作。

他现在的地位和家世背景，往后在婚姻上会有更好的选择，实在没必要为了一时之利和自己绑定。

不过宿宁刚想到这里，就被手机铃声打断了。

是沈明铮打过来的。

他那条恭喜的信息还没发出去多久呢。

宿宁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对方开口就是：“你在公司？”

“对。”

宿宁看了看时间，他发祝贺短信的时候是在晚上十点多，先忙完自己公司的事情，把现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务都梳理清楚了，才有些空闲去关注沈氏影业的事情。

时间的早晚对宿宁来说不是什么问题，他的生活里好像只有工作，忙起来住在公司是常事，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他没觉得哪里不对。

“你下来吧，”他听沈明铮道，“我在你们公司门口。”

“本来想直接上去找你的，但是你们公司有门禁，这个门我实在进不去，只能在楼下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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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宁一愣, 听完就下去了。

不过他在电梯里握着手机，忍不住有些迷惑。

他以为沈明铮今天应该会很忙的，自己客气礼貌的祝贺消息都不一样能回, 如今这个时候太多人会给他道贺了, 但没想到对方会直接过来。

可能也是刚刚忙完吧。

沈明铮的车还是那辆, 宿宁都已经很熟了, 特别是依靠在车门边上的那个人，最近实在见过太多次。

不过今天有点特殊，陈滔不在，对方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

他以为两个人先前的出双入对那更多是做给外面看的, 就像他说的一样, “有用”, 让江辰沣和沈淮的合作破裂而已。

但现在没什么必要了吧。

沈明铮走上前来，看出他在想什么, 叹了口气，却也没在这时候解释什么，只是说了宿宁关心的事情。

“走吧, 我们出去谈谈钱的事, 你要买股份的钱。放心, 既然答应了你, 我不会食言的。”

说到这个, 宿宁就不困了。

他以为沈明铮会找家隐秘一些的餐厅和他谈，但没想到对方开着车，十分钟之后, 直接拐到了一栋高层住宅区楼下。

他带着自己进门的时候, 宿宁才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大隐隐于市的私厨餐厅, 这是沈明铮自己住的地方。

“坐吧，”他道，“这里提前炖了汤，我算了时间，你来了刚好喝一碗。”

怪不得一进来就闻到食物的香气。

宿宁住的银河湾是城郊小别墅，离海城市中心的光影娱乐公司开车要一个多小时，所以他这段时间不怎么回去，太浪费时间了，没空。

沈明铮住的这个地方算是海城网红豪宅，坐落在CBD中心的海湾大厦，他来海城不久，租住这种地方落脚倒也符合身份，看着像是刚刚搬进来，没什么生活气息。

很巧，离光影娱乐确实很近。

宿宁在落地窗这里都能看到自己公司亮起的LOGO牌子。

宿宁问道：“怎么来这里？”

“自己的地方，比较安全，”沈明铮道，“去外面总归是信不过的，我想以后我们谈事还是来这里吧。”

他这么说倒也合理，毕竟钓春江的事情就是前车之鉴。

沈明铮那炉子上的老火汤应该是炖了什么食补的药材进去，宿宁闻得出来。

他就算再工作狂，身体也不是铁做的，现在多少觉得有些疲累，便听他的坐了下来，沈明铮便转身去了厨房。

就这一小会儿时间，从沙发边上的落地窗，宿宁能看到海城最大的户外电子广告牌，现在上面正在轮播的广告之一，恰好是黎楚补位赛公演表演的片段。

不知道是节目组投放的还是粉丝自发买下来的，那个广告牌不便宜，播放频率很高。

补位赛的公演再次掀起讨论狂潮，就是因为这个舞台，从录制那会儿的观众路透就已经很让人期待，而最终呈现出来的两队的舞台效果也确实没有让期待落空。

《为我戴冠》的原唱，MV曲风及舞台妆造都很有欧洲中世纪的奢华风格，麒麟那两位并没有局限于原唱，已经做了很多的改动和创新。

如果说原曲是少年君王一路向前总算坐上王座的那种感觉，麒麟的那两位就改成了一种已经做了许久的帝王游刃有余的成熟感。

皇冠不过是他们手里的玩具而已，动作之到位，明显是练习了许多次才会有的稳定表演。

这样的改动既让人回忆起多年前大爆曲的经典之处，又很让人耳目一新，甚至还隐隐约约地指代了麒麟的现状，像是整个偶像行业里无可动摇的帝皇。

麒麟率先出场，风格强烈，刀群舞表现无可挑剔的实力，说实话，当时不管公演现场的观众，还是后来看节目的观众，第一反应就是这组赢定了。

表演实在太好了，又是麒麟打下江山的代表作之一，人家简直就是在当主场玩。

直到黎楚那一队出来，这种思想很快发生了扭转。

黎楚深知，如果完全按照原曲来，他们这一队是跳不赢对方的，麒麟的经典曲目对面都不知道练习多少次了，这是先天的差距，所以最重要的是怎么改，而且是大改。

《为我戴冠》原曲电音的律动感很强，但黎楚这组演出时，开头却用了清脆的竹笛声音引入，抓住了人的耳朵。

似乎和原曲的华丽不一样了。

因为这种改动，增加了一点娓娓道来的感觉。

再往下听下去，和之前麒麟表演的，完全是两首歌，最重要的改动之一，是把原来头饰上的皇冠发饰改掉了。黎楚那组上来之后头发空空，直到开始表演的时候，镜头切到近景，才知道他们的皇冠在哪里。

手指上，做成了皇冠形状的戒指。

因这样的改动，这首歌的意义就变了，这不再是一首展示力量的歌，倒更像是一首带着更多情感的表白曲。

原曲唱“我来这里，披荆斩棘”；黎楚那组便改成了“我来见你，披荆斩棘” 。

而结尾的最后一句“这世界将为我戴冠”也变了，唱的是“而我将为你戴冠。”

伴随着这一句，是取下手指上的戒指放在手心往前递的动作。

从曲风到歌词，再到rap部分，以及舞蹈，这一组的每个人都再次贡献了自己的力量，融入进了自己想要表达的话。

和其他的甜蜜爱情的表白曲不一样，细细看来，这像是对支持自己的粉丝的告白。

来到这里参加补位赛的人很清楚，机会只有一个，他们中的大多数在跳过这一场舞台之后回去，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有上场的机会。

这不再仅仅是一场比赛一个舞台，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个能和所有支持自己的人表达心意的最后机会了。

这首《为我戴冠》的意义，在于感谢无数的“你们”，给我支持和荣耀，感谢你们“为我戴冠”，所以哪怕披荆斩棘，都会努力走到大家面前。

从歌曲的立意开始，就已经很不一样了。

不管是舞台上表演的人，还是在台下屏幕前看着的人，都能发自心底地在这首曲子里找到共鸣，那一刻就已经赢了。

虽然黎楚是C位，但队里的每个人在曲子里都有自己的killing part和高光时刻，不过表演后流传最广的动图还是黎楚的舞蹈动作。

手指划过脸颊微微轻吻戒指，眼神微微拉丝，和之前的黎楚又不一样，这场的妆容和造型让他有了一丝若有若无蛊惑人心的漂亮。

那边的巨幅电子广告屏，放的就是这个动作的片段，据说光这一个动图，网络上一条推文点赞量就破了百万，成了黎楚出圈的名场面。

补位赛两个舞台都是大爆，甚至一度压了江辰沣和沈淮那边炸裂的负面新闻，而在里面收益最高的，还是黎楚。

最近他很红，非常红。

这在宿宁的意料之内。

就他的经验来看，偶像这种很吃青春饭的行当里最为看重“星像”。

真正的天生偶像，用两个舞台的时间红起来已经绰绰有余，甚至有时只需要一个短暂到几秒的片段和一张图片，就能让一个偶像红透半边天。

这就是老天爷赏饭吃，求不来。

不过，黎楚的爆红就目前来看没有给光影娱乐带来什么瞬时性的巨大收益。

就算他能出道，合约里未来的一年半是给平台代运营的，等到组限定组合解散后才会回到原公司，到时候说不定光影娱乐早就凉了。

还有很多人知道，黎楚和光影娱乐曾经是有矛盾的，都觉得他红了之后会跑路，不知道那时候会有多少家有前途的大公司给他抛橄榄枝，黎楚目前还在封闭式训练，自然也无从解释。

今天天气不太好，顺着广告牌看去，天边正是乌云翻滚，好像要下雨了。

沈明铮端着汤出来的时候，正看到宿宁望着外面的样子，从他的视角看过去，外面正是灯火璀璨，宿宁背对着一切繁华然后转头看向自己，不知在想什么。

然后他端着汤往前走，正看到广告牌上的黎楚。

外面的人正在为黎楚这个天生偶像而疯狂，少有人知道，如果没有宿宁，黎楚的命运根本不会是这样的。

宿宁。

沈明铮无法形容自己的彼时的心情，他那时候只被眼前这个人吸引住目光，花了好长时间才移开。

不过眼下宿总只关心钱的事情。

沈明铮放下汤碗，坐在对面，谈的也是这件事。

“别担心，我会给你按时凑齐这笔钱的，但是会分期给，”沈明铮坦言，“沈氏影业自身周转也需要用到一定的现金流，但答应你的事情，我去银行借也给你弄来。”

宿宁点头，认真地道了一声谢。

他知道就算沈家本家肯给钱了也不会一下给这么多，一般都是分批慢慢来，沈明铮能这样保证他已经很是意外，在沈氏影业重组的关键时刻伸手帮自己，自然没有什么不满。

随后，两个人默默喝汤，喝了一半的时候，他又听沈明铮道：“这笔钱，你想过未来怎么计划吗？”

宿宁似乎明白了他言下之意，抬头看他：“小沈总是顾虑我还不起吗？”

沈明铮：“不是……”

“我知道，您有顾虑非常正常，”宿宁接着道，“我除了依靠我们之前谈成的合作，宿家还是有些不好脱手的房产和资产的，但希望小沈总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光影娱乐这间公司，我会救起来的。”

沈明铮无奈，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宿宁，我的意思是，我已经是沈氏影业的继承人了，你现在可以选择拿回你应该拿到的东西。”

“和我结婚吧，宿宁。”

宿宁：……

他把勺子放下了。

他的沉默让沈明铮有点紧张，或者在他说出那一句话开始就已经紧张了。

似乎是为了缓解气氛，也像是在说服自己，他后面又开始补充了。

“你知道的，海城文娱圈的形势一直很复杂，如今江海传媒元气大伤，正是我们继续联手的好时候，”他道，“而海城，不过是这偌大市场的一部分而已，宿宁，未来的路还很长，选一个信得过的……合作方很重要。”

他在说出“合作方”之前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斟酌着用什么词比较合适，最后才选了这个。

宿宁思考了一会儿，随后道：“小沈总可以给我一些考虑的时间吗？”

沈明铮道：“可以。”

他有点高兴，因为宿宁没有像之前那样一口回绝了。

然后宿宁继续默默喝完了那碗汤。

事情谈完，他打算和沈明铮告别回去的时候，对方拦住了他。

“就在这里休息吧，我这里有干净的房间，也有换洗衣服，”他道，“明天我送你去公司，刚好离得很近。”

宿宁想了想，没拒绝。

他住在已经打扫干净的客房，洗完澡换衣服，打开衣柜，里面的衣服是满的，宿宁拿了一套出来试了一下，刚好合身。

他记得沈明铮的衣服比自己的要大一号，这些只能是特意准备的。

一般来讲，这样细致的隆重招待，正常人都会觉得受宠若惊，更何况做这些的还是如今炽手可热的新贵沈明铮。

但宿宁却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觉得这件事越来越不对劲了。

宿宁不是不习惯别人对自己好，之前的沈明铮对他也没有坏过，且上辈子多得是人给他献殷勤，疯狂追求示爱的人也不少，只是宿宁对不同的“关系”有不同的定义。

现在，他和沈明铮的关系就有点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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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个比方说, 他和黎楚的关系，很明显，他们是经纪人和艺人, 宿宁最擅长处理这类关系。

曾经在经纪人这一行业创造过业内传奇的宿宁认为, 这不能用简单的商业合作来定义。

经纪人往往需要了解艺人的方方面面, 甚至要比他本人更能判断什么更适合艺人的发展并做出决定, 连最亲密的“朋友”都做不到这种程度。

一个长期的成功的经纪人，对艺人来说，最确切的定义是“家人”，没有血缘关系却能相互信任的家人, 这是宿宁的一贯认知。

就现在来看, 他和沈明铮也不能用简单的朋友来定义, 据小沈总所说，是“合作对象”, 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但合作对象由利而起，应该做不到这种程度。

就像他先前疑惑的，联姻这件事, 似乎不是沈明铮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但他今天晚上却主动再提了一次。

这位小沈总曾经帮过自己许多次, 宿宁并不会一下就认为他之前的所有都是阴谋, 他对沈明铮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感激的。

可合格的商人在遇到想不通的事情的时候, 留个心眼也十分正常。

当然，工作狂寡王往往会忽略一种正常人都会想到的可能性。

——有没有一种可能，结婚这件事, 是源自于利益之外的心动呢？

宿宁没想到这一层。

很可惜, 另一个也没怎么想到，他只是本能性地想留下自己认为重要的人。

不过第二天早上, 两个人一早醒来还发现一个有点意思的事情。

他们两个的生物钟几乎完全合拍，习惯也很像，宿宁再工作狂，他吃饭的时候大多是专心的，不会边吃饭边做事，最多翻一翻不重要的消息谈一些事情，但绝不会在这种时候手忙脚乱地处理文件。

他往往是吃完之后再泡一杯茶，然后正式工作的。

沈明铮几乎一模一样，甚至他备的茶叶都是宿宁喜欢的味道，大概是工作狂基因里的DNA确实就是这么一致。

早上沈明铮送宿宁到公司这件事倒也没有避着人，到门口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听见他和宿宁的对话。

“宿总现在可以对我开门禁的权限了吧？我总不能一直堵在光影娱乐的门口进不去。”

“应该的，”宿宁点头，“我的疏忽，现在就让人给小沈总开到最高层的。”

沈明铮笑，随后这才让宿宁离开去上班。

最高层是总裁办，光影娱乐一般的员工都没有这个权限，这场对话的信息量很大，特别是“一直”这个词。

光影娱乐如果真倒闭了，哪来的“一直”呢？

看来宿宁这段时间在公司稳如泰山，真不是装的，而是真有底气的。

但某些人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宿宁这段时间果断卖掉砍掉了公司的一些项目，公司里之前各种塞进来的关系户和许多无所事事的人均被辞退了，该补偿的补偿，但要求他们离开的态度非常坚决。

就像宿宁之前所说的，公司唯一的选择就是降本增效，这些蛀虫都会被他清除出去。

后来几天，他都时常能在公司门口见过沈明铮的车，光影娱乐和沈氏影业两家公司离得挺近，去对方家里这件事，更是有一就有二。

礼尚往来，宿宁也会做些事。

加班回来晚上一碗清汤面，他不介意多做一人份的，走出公司脑袋稍微放空一些在厨房呆一会儿，对宿宁来说已经是种难得的放松了。

不过他端着碗出去的时候，分明听到沈明铮在讲电话，离得远没听清楚全过程，只听到一句：“老爷子他不能……”

大概指的是沈家现任家主，那位位高权重的沈明铮的外公，但别人的家事，宿宁也没有多问，只是示意他过来吃东西。

倒是沈明铮接完电话之后神色看起来就有些凝重，即使面对着宿宁也没有完全调整过来。

“沈氏影业内部调整，总会有些波折的，倘若有沈家那边的人找到你，别管。”

沈明铮这样提醒他。

沈氏影业现在不复杂，但沈家比较复杂，他不说这话宿宁也不会掺和进去，便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事情在那天晚上的提醒之后似有些不一样了。

海城娱乐圈业内这段时间关于沈宿两家的婚约一事传得沸沸扬扬，先是沈淮一遭跌落，沈霆脑溢血住院，之前一直作为沈淮舔狗的宿宁却无动于衷，好像换了个人。

但经过这样的变故，那绑定的巨额财产的婚约依旧存在，还盛传宿宁因祸得福，婚约对象已经换成了沈明铮，光影娱乐起死回生好像已成定局。

不过，舆论总比事实来的晚一步。

在外面传光影娱乐要完蛋的时候，宿宁其实早有应对，如今说得他好像和沈明铮第二天就要结婚的样子。

事实上，沈明铮在借给他第一笔的2个亿到账之后，然后就再没有动静。

他和这位小沈总的联盟遇上了一些阻碍。

规定里30天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可这件事经不起任何变故。

宿宁表面上还是正常工作，不过他有一天下班准备回去的时候，路上突然有辆车挡住了他的去路。

宿宁现在没有司机，他都是自己开车的，车上也就他一个人。

被堵住之后，那边车上下来三个人吧他团团围住，其中一个宿宁看着有些眼熟，应该是沈霆身边的人。

“宿总，”对方带头的那位敲了敲车窗，“沈霆，你沈叔叔，住院的消息你听说过吧？他想见你，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

语气倒是很客气，但是看这动作却不太礼貌客气。

宿宁：“如果我不去呢？”

“毕竟是这么多年的情谊，不去不大好吧，”对方笑道，“而且我看您也没有忙到这个程度，毕竟还差4个亿呢，对吧？”

宿宁一听便明白了。

他便没有反抗，还挺主动：“把你们的人叫来一个开车吧，我总不能把车丢在这里。”

这还公司的车，买来还挺贵的，宿宁现在没几个钱，万一车坏了他心疼。

“行，我还是喜欢和小宿总这样识时务的爽快人说话，省掉不少麻烦，”对方笑道，“走吧。”

沈霆住的医院是海城著名的私人医院，和普通的医院不一样，这乍一看像是个观光度假村。

宿宁在里面见到沈霆的时候，他差点没认出来，这人好似一下比之前老了二十岁，浑身病气，眼睛半睁不睁，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

之前的事情，沈霆一直隐藏在沈淮背后，好似事情都与他无关，但是若没有父亲的授意，光靠一个还没拿到股份的沈淮，他是做不到这程度的。

沈霆和死去的宿宏辉之间是三十多年的情谊，算是上是手足挚友，但最终还是这样的收场。

病床上的沈霆见了他，像是挣扎着要起来，但没能成功，只能开口模模糊糊地叫他的名字：“小宁……小宁。”

但叫着叫着，又变了，宿宁听着是：“大辉哥，珍珠姐，我……我对不住……”

他眼睛望向虚空，不知道在看什么，但宿宁知道。原主的父母，现在也算是他的父母，宿宏辉和他的母亲廖珍珠。

带着宿宁来的人此时便问道：“见到人了，宿总有和感想？”

“没什么感想，”宿宁冷冷淡淡，“事情已经发生了，这个时候我的感想并没有什么用处。”

这么多年的情谊和合作，动手的时候有没有犹豫过呢？宿宁不知道，所以他无法评价。

“我倒是觉得，任何合作或许都是不稳定的，哪怕是多年的情谊做保证都不行，”对方道，“做生意嘛，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对吧？”

宿宁对此不置可否。

他知道对方这是有所指代，也很清楚这回要见的人不是现在半死不活的沈霆，而是另一位大人物。

来都来了，也不用打哑谜，他直接问着旁边跟着他的几个人：“这位我已见了，你们老爷子呢？”

“宿总是聪明人，”对方道，“请往这边来。”

这群人看也没看沈霆一眼，仿佛他放在那里就是个摆设罢了，只是让宿宁走到一边，从这个地方隔着一层单向的隔音玻璃，宿宁能看到旁边房间发生的事情。

他看了有一段时间没见的沈明铮，以及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人。

沈老爷子。

对方的全名叫沈安唐，只是圈内人，从陈媛到梁晓亮，都称呼其为“老爷子”，好像这称呼在这圈子唯一代指的就是这一位。

光看长相，这位现任沈家家主其实很慈祥，穿着一身简单的丝绸唐装，蓄了一点恰到好处的白胡子，手里挂着一串紫檀佛珠，有点像动画片里会出现救苦救难的神仙老爷爷，据说已经快八十岁了，但看着还是精气神十足。

房间里，两人的座位其实是在同一水平线上，年轻的沈明铮实际上的身高还要比对方高出一些，但是一眼看过去，总觉得那位老人就是坐在中心。

沈明铮在给对方泡茶。

面目慈祥的老爷子喝了一口，夸了一句不错，比上次见他的时候有长进，看起来确实是一幕其乐融融的场景，直到沈明铮开口问下一句。

那4个亿的事情。

宿宁知道沈明铮来海城之后所做的投资其实不仅是偶图四一个，他成功的投资其实很多都隐藏在暗地里，例如上次他找到的那些很难搞定的大网媒，足可见他是想往媒体行业伸手的。

江海传媒的浪博在新媒体时代曾经是独领风骚一阵的，但现在一天不如一天，特别是数次压热搜再加上江辰沣出事，上面直接发了整治通知下来，还直接关停了一些板块，给了它沉重一击，这时候正是其他平台抢流量的好时机。

沈明铮的投资方向是更新一些的且更大众化的以短视频为主的流媒体平台，以及一些小众化、专业度为主的小规模论坛，这些都不摆在明面上，但是确实非常消耗钱，特别是在眼下这个节骨眼。

宿宁为什么知道这一点，是因为那段时间他经常坐沈明铮的车，项目书就放在那里，他看一眼封面上的公司名字，又联系沈明铮之前的动作便大概猜到了。

按沈明铮之前的规划，钱是足够的，他在正式担任沈氏影业正儿八经的继承人之前就已经和本家谈妥了。

他既然已经是赢家，这些钱本家愿意给，至于给宿宁的钱，沈氏影业的危机解决还有本家垂青之后，多的是银行愿意给他做抵押贷款。

对大公司来说，贷几个亿来做周转是很正常的事情，找本地银行的熟人，一个星期这笔钱就能下来。

但偏偏，他计划好的贷款的流程卡住了。

从沈老爷子到达海城的那时开始，那笔贷款就没有动静了，始终卡在最后一关，哪怕陈滔过去亲自说也没有用。

这不是换一家银行就能解决的事情，这是有人打过招呼，沈明铮清楚，这是有人打过招呼，换十家银行也没有用。

那2个亿已经是他硬凑出来给宿宁的，剩下的他也不想食言。

所以现在这个当口，他见了老爷子，是想把这件事说清楚，但是沈安唐喝了一口茶，如古井无波，道：“你自己选。”

“4个亿，我给过你，这笔钱会到你手里，但你是要给答应好的流媒体投资，还是要给宿家那小子，你自己选。”

“哦，对了，我还听说，宿家有笔遗产，是吧？不过遗产继承也有法律流程，哪怕你现在拉着他去结婚，算算时间，怕是也来不及了。”

沈明铮倒茶的手顿了一下。

沈老爷子这是算好了，宿宁的事情，他怕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这个时候和他的这位外公谈什么合作的诚信和必须要履行的契约那都是废话，所以他不会说这个。

“我想和您解释一下，这笔钱不是给宿宁，这是投资。倘若您相信我的眼光，就知道宿宁一个人能创造的未来，绝不比那些流媒体平台差，”他道，“沈家并不缺这笔钱，倘若是未来有希望的事情，何不都拿下呢？有这些源源不断的助力在，沈家才会一直繁荣下去。”

沈老爷子看向他，又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那单向玻璃后面宿宁的位置，放下茶杯，问道：“所以外面传得你们要结婚的事情，只是你觉得这是一场有未来的投资？”

“怎么，不是因为喜欢上了？”

宿宁站在那里听沈明铮回话。

“自然不是，”沈明铮道，“希望您信我一次，宿宁这个人，对沈家来说，非常有用。”

此话一落，旁边的人在打量宿宁的表情，但站在那里的宿宁没有任何异样，甚至没有皱眉。他若是发出什么声音，里面的人也是听不到一点的，所以他只是望着两个人继续说了下去。

沈明铮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但是沈老爷子看起来却还是不买账的意思。

“你要是觉得此人有用的话，你可以等光影娱乐倒闭了，再把他收到手里为你所用也不迟，何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呢，还得留着这个麻烦的光影娱乐，”沈安唐道，“你应该知道，我当时答应重新给沈氏影业钱，就是看中了你投资流媒体的计划，而不是光影娱乐。”

“沈家当然不缺这4亿，但倘若我现在就是要让你选呢？你要按当时说服我的计划去投资，还是要把这笔钱借给宿宁？”

对方强势到了这种程度，这让沈明铮很是沉默了一段时间。

他已经用了许多冠冕堂皇的借口，也心知老爷子想要什么答案，但还是说不出来，这对他来说是十分艰难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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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重生后回到沈家之时, 沈明铮就知道这条路并没有那么好走，这里的每个人都没有那么简单。

这位沈老爷子更是深不可测，这不是一条康庄大道, 而是另一条荆棘丛。

在这里, 没有任何亲情可言, 失败后被家族抛弃的下场, 看看沈淮就知道了。

沈淮的手比江辰沣那种人干净不少，很多事情都不是他亲自做的，许多证据也都被他销毁了，目前的情况来看, 沈淮大概率不会坐牢, 但他的名声毁了生意败了, 在沈家看来已经没用了。

沈老爷子来海城之后叫人把他带走了，说是去国外避一避风头, 但人到底去了哪里，没有谁知道。

大约是永远见不到他了。

说是国民男神，但娱乐圈来来去去很正常, 他走了, 没过几天观众就把他忘了, 不差这一个明星, 马上又有新的顶上。

沈淮只是沈家不择手段的行事风格的一个缩影罢了, 沈明铮并不认同，但他没到那个位置，不认同也没有用。

他上辈子已经为这种“不认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所以这次他伪装着、藏着, 努力往上爬，但到这个关口了, 伪装似乎没有用了。

在这种环境下，坚持是痛苦的。

沈老爷子希望他选什么答案，沈明铮一清二楚，但是他说不出来。

我答应宿宁了。

他想。

如果我食言了，宿宁要怎么办呢？

倘若此时对沈安唐撒谎再暗度陈仓，后果只会更加严重，他却始终没有办法和沈家同化，违背自己的良心和承诺。

哪怕现在就要和老爷子对立上。

沈明铮开口：“我想……”

但是他还没说出答案，便听到后面墙那里突然有“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砸在墙上的声音。

那是里面的宿宁已经听够了，一脚勾住了旁边的凳子甩在墙上所发出的声音，他讲话里面当然听不见，但这都砸墙了，再没点动静就说不过去了。

沈明铮一惊，随后猛地看向沈安唐，然后立刻闭嘴了。

“我看他是有话说，”老爷子不慌不忙，还笑了一声，“这样，请人进来吧，我也想见见他。”

不一会儿，宿宁就走到里面来了。

他坐在沈明铮旁边，尚未开口，就被老爷子把话头抢了。

“不用自我介绍，我认识你，”沈安唐道，“宿宁，宿宏辉的儿子，你小时候，我在家宴上也是见过你一次，长得倒是比那时候还水灵一些。”

他笑眯眯的，像是看着什么后辈，但下一句话意思就变了。

“最近听说你，还是说服梁晓亮那件事，你手里恰好有人，又戳中他的软肋，算是天时地利人和。”

“但宿宁，我不吃这一套。倘若要用什么话来说服我，你还是想太多了。”

宿宁只是默默听着，沈明铮自他进来之后就紧张，甚至比知道那四个亿被截住之后更紧张，然后就听他说了一声：“嗯，您说的对。”

“所以我也不打算说服您。”

沈老爷子盯着他。

“我只是来陈述事实，那四个亿，请你按原计划去投资流媒体吧，”宿宁又看向沈明铮，“不必考虑我。”

这是，以退为进？

沈老爷子挑了挑眉，却不以为然，然后就听到宿宁接着说道：“我已经找到投资了。”

他身上一直有手机，那群人也没有搜走他的手机，宿宁拿出来的时候打开了通话界面，看起来已经开了很久了。

从他进医院开始就开着。

对面的名字是梁晓亮，先前一直安静着，这时候就开始说话了。

“老爷子好啊，好久不见，”声音听起来挺恭顺的，“那4个亿的事情，怕是不用小沈总操心了，宿宁和我谈过，这笔钱，我们麒麟已经打算掏了。”

沈安唐这会是真的没想到，他皱了皱眉头，问：“为什么？”

这个事情，宿宁很快就解释了。

“桑乐退赛了。”

“自从沈淮出事之后，他的处境就更尴尬了，支持率下滑，上去也出不了道，只是节目组还压着着消息，等合适时机公布而已，”宿宁道，“所以，补位赛晋升的名额从一个变成了两个，按现在的票型，有极大可能就是黎楚和曲守白两个人升上去。”

这些线头一样的小人物的事情，沈老爷子就算知道也并不在意，他还是有点不明白这是哪里值得梁晓亮掏4个亿。

“黎楚和曲守白如果都能出线，按照他们两个现在是人气，双双出道也并不难，麒麟和我们光影娱乐的对抗性就没那么强了，我也不打算往后深耕偶像市场，有黎楚一个已经很足够了，”宿宁道，“更重要的是，梁总应该是在最近找到了黎楚，开了高价，想把对方挖过去，但是黎楚不同意。”

电话对面的梁总提到此事有一点尴尬，道：“这事就别提了。”

事实上，他偷偷在节目组训练营找到黎楚之后说明来意还开了高价，结果对方瞪了他一眼，原话是“我死也不会离开少爷的，你快滚”。

小孩子，张口闭口就是死不死的，但足以说明黎楚的态度。

这不是钱的事。

他身上发生的事情梁晓亮大概知道，一听这话，就明白不论外面怎么说，黎楚是绝对不会离开光影娱乐，或者说，不会离开宿宁的。

光靠合约其实不能完全绑住这位“天生偶像”，但感情可以，这种感情还没有办法复制。

而且梁晓亮还是低估黎楚了。

特别是两个补位赛舞台之后，一个top级的偶像会给整个行业带来非常大变化，甚至重塑规则，而目前欣欣向荣的偶像行业有多赚钱呢？

梁晓亮比谁都清楚。

他那个时候没掏那五十万，就真的错过了这个人。

光一个国内市场，就已经很庞大，更何况还有海外市场，光他知道的，一个海外奢牌在看到偶图四节目组放在外网的表演片段之后，就已经表达了对黎楚的兴趣。

鲜活的、能够带动人心的舞台表演，在全世界都是共通的。而且黎楚年纪还小，花期还长，他身上能够赚到的钱不知道是4个亿的多少倍，怎么算都不会亏。

但更重要的是宿宁。

他这几天其实带着不同的练习生见过宿宁几次，包括麒麟接下来要推的组合，每见一次他就更深刻地知道，宿宁找到黎楚不是他走了偶然的狗屎运。

他觉得这种事情，往后会一直、一直发生。

和宿宁一比，黎楚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麒麟的不是借款，我不打算把这笔钱收回来，”梁晓亮道，“经过一段时间的运作，那会变成麒麟持有的股份。”

“我们打算正式和光影娱乐开展长期合作，以正式参股的形式。”

那时候宿宁知道宿宏达凑了一亿五之后会说够了，因为他想的就是这种情况。

现在这么缺钱，光影娱乐会有新的股东进来是很正常的事情，梁晓亮是很好的合作对象，但宿宁不会让他们抢走话语权，还是由证据做主。

还有很多话，梁晓亮没有说出来。

宿宁一早就和他暗示过这件事，从那天从节目组出来之后的晚饭开始。

梁晓亮一直在观望，观望到江辰沣和沈淮落败、黎楚爆红，观望到宿宁和沈明铮的合作越来越稳固，沈明铮真的掏了两个亿，以及在沈老爷子出手之后，他还坚持到现在，也没有违背和宿宁的约定。

这两人自己可能看不出，但梁晓亮看出来了。

——等着吧，这不离不弃的样子，迟早要结婚的，这摆明了不是一般的情谊。

别说，这两个人一开始看就挺配。

梁晓亮还记得那盘子山药糕呢，别是那个时候就起了心思。

沈家这么庞大的家族，梁晓亮当然不会为了赚一些钱逆着沈老爷子的心意走，但是就他来看，此事未必不可回转。

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迟早是要退的，光看继承人的竞争已经白热化就知道了，不少人是在押宝的，比如说江海传媒，等于是押了沈淮。

而他梁晓亮，想押沈明铮。

富贵险中求，人到中年了，他想像年轻人一样，继续豪赌一把。

表面上，他投的是黎楚，实际上，他跟的是宿宁和沈家未来的继承人沈明铮。

那这四个亿，掏得就太值了。

只要、只要撑过这一段就好。

事情说完之后，这间茶室里陷入一段时间的宁静，然后沈老爷子最终打破了沉默。

他从自己面前的托盘中取出一个杯子，放到了宿宁前面，然后示意旁边站着的助理给宿宁倒茶，清亮的茶水注入杯中。

这地方的境况似乎也随之改变了。

“行啊，有点意思，”他道，“你应该之前就想到，万一你和别的投资起冲突，沈家的最优选择并不是你吧？所以早就开始做准备了。”

“怎么，是不信任我们沈家？”

宿宁摇了摇头，道：“不是。我知道沈家不缺这笔钱，别说4个亿，哪怕是40亿。”

主要是，沈明铮没有给出老爷子想要的最终答案，关于投资背后的事情。

其实先前梁晓亮也提到过，关于海城的格局。

“近几年来，海城文娱圈发展很快，假以时日，必将成为行业龙头，但现在群雄角逐，形势一直变化，最后话语权落在谁手里也未可知，”宿宁道，“传媒那边先前一直偏向江海传媒，但近来江海传媒熄火，沈氏影业经过重组，倘若再吞并光影娱乐，再往传媒圈里伸手，往后就很有希望成为海城这一带无可撼动的龙头老大。”

“在这里最重要的，是权，制定规则的权力，在这节骨眼，要先夺权，所以明铮投媒体的钱不能少一点，我知道老爷子您想要什么。”

“钱和人，都不过是权的附庸罢了。

所以，倘若遇到两难的境地，应该优先考虑什么，作为那个位置的人，心里要清楚。

这才是沈老爷子想要听到的答案。

宿宁看得出来，这位老爷子并不在乎沈明铮想要给宿宁多少钱，哪怕四十个亿哄着人玩呢，沈家培养的诸多继承人预备役之中，多的是人投资收益率十倍百倍的，一掷千金博一笑的，沈家不缺钱。

要做继承人，绝不能本末倒置，不知道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不过他没想到，最终说出这话的是宿宁。

沈老爷子这回是真看了他好长一段时间，眼神很不一样。

“这些事情，我想明铮并不是不清楚，他和我说过，否则他不会早早计划去投资流媒体，”宿宁道，说到这里，他还看了一眼沈明铮，“他犹豫着不选择，也不是因为没想清楚这一点，他是直觉判断，觉得有变数。”

“我，是那个变数。”

“老爷子，您觉得我这种人，会甘心做任人摆布的棋子吗？和我做不成盟友，就要做敌人了。”

“往后我们大可以试试看，海城这块地方，往后到底是谁做主。”

宿宁这话说得很轻，但是这地方没人觉得那是说来吓唬人的。

他这段时间做的事情，没有一件是简单的，麒麟的四个亿也不是谁都能要来的，足以想象宿宁这段时间的周旋和运筹帷幄。

“不过这种话，明铮不好对您这样说，像是他在大惊小怪，又像是偏袒我了，”宿宁道，“所以，还是我带着事实，来和您讲这句话比较好。”

他这样的态度，让旁边站着的那群半路劫他的助理都寒毛倒竖冷汗直冒，但沈老爷子听完却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抚掌大笑。

“好啊，好啊。”

“是我一叶障目，小看你了。”他道，“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推前浪，我以前听了不信，现在倒是信了。”

在这种境地之下，都能套来四个亿，这种人确实可遇不可求。

他看向宿宁，眼神带笑，现在，这笑容倒不是浮在表面上了，像是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

“是这样的，我今天叫你来，本不是为了谈这些公事的，什么钱不钱的，都是小事罢了。”沈安唐道，“不如谈谈正儿八经的大事吧。”

“你那婚约，我们沈家是认的。”

“你们想什么时候结婚？我叫下面人去安排。”

这位沈家老爷子还真是转进如风。

宿宁那电话一直没挂，梁晓亮在那听着呢，他一听这话，有种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的感觉。

但他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大声出气，只能压着，身上汗都已经出来了。

他居然认了！

沈家这道高得要命的门槛，通过了！

当事人宿宁还是挺冷静的，没说什么，这里唯一有点不太淡定的是沈明铮，先前他一直被老爷子逼着都没露怯，现在倒是手一抖，差点打翻眼前的茶杯。

然后，宿宁在台子底下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他才瞬间冷静下来，又反握住他的手，握得死死的，不肯松开。

“不急，”宿宁笑，“婚约的事情，我回去和明铮再商量一下。”

沈安唐也没有咄咄逼人，笑着回道：“那好，你们年轻人自己定吧，这个我可管不上你们。要是有什么需要，随时再来找我。”

这事情已经说完了，沈老爷子并没有在此多呆，很快就带着人走了，留他们两个在这里。

不过离开之前，倒是留下一句话。

“你这样子和性格，我很是喜欢，原来觉得明铮能配个更好的，倒是我走眼了。”他道，“年轻人有志气是好事，不过海城圈子到底谁做主这件事，我会好好看着的。”

等这老头离开之后，沈明铮当即开口就解释了：“宿宁，我之前说的那些，并不是那个意思，你、你别误会。”

他有点急了，想说那并不是把宿宁当做工具人，他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我知道，”宿宁看了他一眼，“你别紧张。”

他明白沈明铮是什么人。

看人不能看他说什么，而是看他做什么，都相处这么久了，他不会误会。

宿宁私下去联系梁晓亮，是因为此事关系甚大，有planB是给两个人都留后路，事实证明他想对了。

这不是因为不信任，而是他深知一段稳定的合作关系需要两方的努力维护，他不认为沈明铮是利用，相反，上次去过他住的地方之后，他觉得沈明铮是太看重了。

今天反倒是因为他和老爷子这番话，宿宁才真的确认，在他貌似冷淡的外表之下，是纯粹的性情，但这种人其实是很容易吃亏的。

像沈安唐这种“考验”，倘若两个人都措手不及，只会两败俱伤，宿宁不是那种等着资助的人，他向来很能把握主动权。

“先走吧。”宿宁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别说沈明铮了，他对老爷子说的那些话，也并非真心，只是情急之下的合理伪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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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出了这家医院, 看见陈滔就在楼下等着，见了他们出来才松了一口气，像是真的对沈明铮挂了心。

沈明铮的车陈滔每天都检查, 干这行的总是对私密性这件事特别敏感, 两人上了车之后, 等到开出这家医院, 宿宁才开始面对着沈明铮认真说话。

“我得和你承认，我刚刚说的不是心里想的，”他道，“但没办法, 见人说人话, 见鬼说鬼话, 在这里混的，横冲直撞只会头破血流。”

混生意场的, 合理伪装只是基本技能。

“某种程度上，权，当然比钱重要。”

“但做我们这行的, 倘若只会弄权, 走到最后不过是脱离观众的自high而已。不过这话, 实在不适合在这位老爷子面前说。”

他一见沈老爷子, 就很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位高权重, 说一不二，但不管怎么说，沈明铮的2个亿还是间接从沈家掏出来的, 所以顺着他来, 是现在的自保之道。

宿宁那时候在隔壁听着，知道倘若自己不出来, 沈明铮眼见着就要放弃另一边选自己了，即使他知道老爷子会为此勃然大怒。

然后宿宁才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抛开层层叠叠的面、手段和身份，某种程度上，他和沈明铮其实是同一类人。

不过倘若按沈家这种路子走下去，沈明铮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就不好说了。

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沈家怎么看都像是反派设置，而宿宁看沈明铮，觉得他好像是个以后会黑化的大反派，心里有所坚持的人在这种境况下越痛苦，被沈家这样逼着，不黑化都难。

“老爷子养继承人想养蛊一样，他的做法和理念不能说对错，但我不认同。”

宿宁接着说道。

他骨子里还是那个摸爬滚打白手起家的人，不是不知道这种生来权贵们心里在想什么，不过在自己没有实力的时候，嘴上反驳对方并没有什么作用，但至少他现在把沈明铮拉过来了。

“且看以后吧，”宿宁道，“我们慢慢来。”

这里遍地是泥淖，想要改变这本书的结局和里面的人，他还有的是时间。

沈明铮望着他，许久才应了一句。

“好。”

回想上辈子，他不是没有朋友或是同伴，但别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大多是萍水相逢，又很快散去。

这个时刻，是沈明铮两辈子以来最安心的一刻，哪怕前路茫茫。

他真正拥有了一个同伴了。

再之后，光影娱乐的股份收购一事就很是顺利了。宿家有钱了，如今已经把接近百分之九十的股份都收回到了手里，剩下的百分之十左右都是一些不参与公司管理的小股东，碍不着宿宁任何事情。

现在，哪怕名义上已经拥有百分之五十多股权的宿宏达都习惯了自己并没有什么话语权这件事，并且乐在其中。

开玩笑，现在整个海城谁不知道，沈老爷子开口认了那婚约，宿宁现在可是背后有人了，海城都说，那是“嫁入豪门”。

所以当麒麟的梁晓亮也出现在公司并且对宿宁十分客气的时候，宿宏达也见怪不怪了。

在宿宁忙碌的这段时间内，偶图四补位赛的进程也是紧锣密鼓，两个舞台之后，排位已经大致有结果了，最终成功晋级决赛的是黎楚和曲守白，如宿宁预测的一样。

补位赛的热度一路爆表，甚至比之前任何一期的正片都高，媒体形容其为“无可替代的背水一战”“每一个人都闪闪发光”，补位赛公演舞台播放量一骑绝尘。

对于偶像来说，拥有一个出圈的舞台是多么重要，甚至比参加一些糊综的常驻收益还高。

黎楚拿到晋级结果的时候还是有一种不真实感。他和相处了一段时间和队友和朋友们挥手道别，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收获。

然后，他和曲守白进入了下一环节。

决赛是现场直播，马上就要开始了，他们两个参加补位赛的优势就是在这段时间能维持较高的热度，劣势就是给的决赛准备时间没多少。

所以，这段时间黎楚是真的很忙，原来晋级的那些学员不是吃素的，特别是季墨惟，黎楚从看到他第一眼就觉得这人是对手，于是他胜负欲一整个大爆棚，恨不得不睡觉。

一开始觉得赢了补位赛进了决赛就可以，后来就想出道的前七位也不是不可能，现在就想哪怕是第一呢？

反正不能让宿宁失望。

黎楚在训练营里面不完全知道外面的事情，但他隐隐约约感受到宿宁这段时间的艰难。

他和小沈总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出现在节目组了，他偷偷问过陈媛导演，对方说他们在忙公司的事情，其余的没多讲。

除了为宿宁，他也想为自己博一把，这是真正的背水一战。

时间流逝，很快就到了决赛当晚。

黎楚带着紧张和期待，总算又看到他心心念念的宿宁了。

他带着周纯青回来的，没了江辰沣，她几乎就自由了，那个束缚住她的工作室已经开始破产清算，现在她正坐在观众席最前面，脸上带着放松的笑容。

而站在后台的宿宁穿着正式一些的丝质衬衫，眼中带笑在人群中看他，在这么多精心打扮的练习生中，宿宁倒是格外耀眼夺目。

黎楚一脸惊喜地跑过去。

他问着宿宁近况，对方安慰道：“没事，公司的事情都解决了，我拉到投资了，你好好比赛就行，别想太多。”

“少爷就是厉害！我就知道都可以解决的，全都难不倒你！”黎楚眼睛亮亮地吹彩虹屁，“还有……”

但是他还没说完，后面导演组就叫他的名字了，直播在即，两个人实在没什么时间闲聊。

黎楚本来还想再抓紧时间说几句，却眼见着旁边有个人转了出来，一下引走了宿宁的注意力。

——那位沈明铮小沈总。

“陈导叫你，我们有些事情要商量，”沈明铮道，“宿宁，先和我走吧。”

按说是公事，黎楚也不是不分轻重缓急的人，不会硬把人留下来，但是他眼见着宿宁被带走，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点不爽。

他觉得两个人贴得有点太近了，以前没有那么近的，而且沈明铮那种面对宿宁的态度，就是和之前不一样。

怪怪的，反正黎楚形容不出来。

特别是是后台人挤人的缘故，但是黎楚伸着脖子望去，好像看到沈明铮后面是揽着宿宁的腰走的。

人太多，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就掂着脚不停地蹦跶。

当初怎么不多长几厘米！

最后还是季墨惟路过把他扯了下来。

“在做什么？”他问，“你不是膝盖不好吗？表演前不知道省点力气。”

训练的时候保健医生每天都来，之前是没有的，会在黎楚那边多停一会儿看他的膝盖，也有一些学员有旧伤的，都是一起看的。

后来他们才知道，那是宿宁安排的，为防说搞特殊待遇，怕黎楚被排挤，便都所有人一视同仁了，大家自然不说什么。

黎楚有伤还这么拼，听说家里条件也不好，这亦是所有人看在眼里的事实，不少人打心眼里佩服他。

“我没事！”

黎楚有点气鼓鼓，还想蹦跶，又被季墨惟按住了。

黎楚愤怒转头。

最烦他们这种一身蛮力的大高个！

“好了别看了，人都走了，”他道，又觉得黎楚脸颊鼓起来气气的样子有点好笑，“你啊，马上上场了。”

不上场还好，一上场黎楚就看得更清楚了。

舞台是有特殊嘉宾席位的，在小二层那里，和普通观众分开，有偶像星图前几季的优秀学员前辈，更主要的还是各位练习生的公司老板或公司代表。

宿宁坐的还不是中心位置，他无意在这里出风头，把C位让给了梁晓亮梁总，和沈明铮一起坐在了偏一点的位置。

但这两个人未免离得有点太近了吧！

每个座位都是分好了的，座位之间的间隔也是有讲究的，但是一眼看过去坐在边缘的宿宁和沈明铮就是像乱了队形一样，连椅子都硬是搬到一起去了。

黎楚：……

直播马上就要开始了，他也没时间上去把两个人扯开，但是跳开场舞《fire》的时候，其他练习生都觉得他跳得似乎比排练时候有劲。

嗯，倒也符合这首歌的曲调。

好像身上真有什么很大火气一样。

从开场舞开始，整个场子就热了起来。

宿宁还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各大媒体平台现在热搜的前十，几乎都被偶图四的决赛霸占了。

总决赛前三天，节目组就把投票数捂得牢牢的，半点都没有透露，可以说是吊足了观众的胃口。

之前说这些补位赛的选手，能摸到出道位就很不错了，但实际上，看黎楚和曲守白两个人的人气，这结果还真不一定。

粉丝的祈祷，还有路人观众们的吃瓜和讨论，直接把这场比赛推向了热度最高点。

宿宁坐在小二层那边，只感觉很多时候都是现场的尖叫声，他在观众席上看到很多人举着黎楚的灯牌，在黑夜里特别显眼。

任何人在这种环境里都会觉得十分激动的。

虽然宿宁脑子里关于原主的记忆里，除了沈淮和桑乐，其他人都是模糊的，因为原主不关心，他的心思半点也不在比赛上。

但是宿宁看着，觉得每一位走到现在的练习生都是闪闪发光的。

如他退赛那天所说，这不是他的路，但希望他们都前程似锦，好像当时的祝福已经实现了一点。

不过想到这里，他又凑过去问沈明铮：“对了，黎楚说，《为我戴冠》那首歌是你指点过的，宋喻都说你很厉害，今天陈导还说，总决赛的曲子也是你改过的，怎么，学过？”

大概是现场太吵了，他问的时候，沈明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听不太清。

宿宁只能又凑近了一些问这句话，随后就听到沈明铮回答，呼吸好似就拂在自己侧脸上。

“会一点，”沈明铮道，“觉得好听吗？”

他指的是刚刚舞台上表演的自己改过的曲子。

不想看别人的评价，想听宿宁怎么说。

“很好，”他看见宿宁转过头望着他，眼中带笑，“小沈总的手，自然是别人比不了的。”

沈明铮听过很多花里胡哨的恭维，但全都比不过这一句。

“你想要的话，我可以继续给你写歌。”

上辈子他的曲子是被宿宁抢走的，但现在面对这个人，他心甘情愿。反正都是自己的曲子，他现在写出来也不难。

“我不用出道，嗓子天分也不行，唱不了你这么好的歌，但是我可以先听听，”宿宁对着他笑，“倘若合适的话，或许可以给出道组用，嗯，如果你愿意的话。”

沈明铮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严格来说，这其实是在聊工作，他们已经在未雨绸缪地聊出道组的事情。

但明明是在聊正经事，旁边十分有眼力见的其他公司的老板或总经理们，还是自觉离他们两个远了一点。

宿宁没意识到旁人的动作。

对于工作狂来说，刚刚把公司那些烂事处理完，就要迅速思考下一步计划了，他在认真想自己的事情。

之前光影娱乐的许多投资宿宁那是能卖的卖不能卖的就断掉，在他看来那些都是意义不大的项目，但公司重新开始，眼下就需要新的项目把整个公司重新调动起来。

但有前景的项目哪有这么多？

就像瞌睡遇到了枕头，出乎意料的，陈媛在赛前，已经给他送来了一个机会。

——偶图四出道组之后的运营，时长一年半。

当时签投资合同的时候，光影娱乐和沈氏影业的投资是包含后续限定组合运营的一部分收益的，但“收益”和插手管理是两回事。

偶像星图系列节目曾出过三个出道组，但这种选秀节目出来的，几乎都难以避免“出道即巅峰”的魔咒，橙子视频作为一个影音平台，对很多方面不够熟悉是事实。

陈媛总算熬到偶图四异军突起，不希望这次再像之前一样草草收场，这届的学员也是看得出的综合素质高，她舍不得让这些人平白浪费掉，所以陈总导演另辟蹊径，建议沈氏影业和光影娱乐共同来负责出道组的后续事宜。

他们两家本来就是投资商，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综合来看，这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好项目了。

所以今天晚上宿宁和沈明铮看总决赛，还带着另一层意思。

这对他们来说不是结束，反倒是另一个全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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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重生的沈明铮, 现在看这件事也觉得十分新奇。

毕竟上辈子偶图四草草收场，毁在权力倾轧里，很多有天赋的学员几乎都没有再出头之日, 唯有季墨惟还算闯出了一点名堂。

不仅是黎楚, 这些本该被命运淹没的人交给宿宁, 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变化。

关于这件事, 陈媛早在总决赛前，便和宿宁以及沈明铮商量了下一步的工作。

这位陈总导演很早就这样打算了，但是她在沈明铮和宿宁之中选不出来，怕得罪其中一方, 又怕和平台的利益掰扯不清。

而恰好不久前沈淮倒了之后, 橙子视频这边的负责人也换了一个人, 商讨之后，打算博一把, 同意以陈媛的意见为主。

毕竟真成了，平台也能赚不少，而且后面还有偶像星图第五季第六季, 还能继续长线运营, 相当于一个金字招牌。

今天, 陈媛眼见着沈明铮和宿宁这个样子, 就知道没什么之前担心的得罪不得罪的说法了, 给谁都一样，特别是现在光影娱乐还有麒麟入股，会更有经验, 且沈氏影业那边有完整的制作团队。更别说, 小沈总会写歌。

这一点，宿宁真是刮目相看。

他当时只觉得沈明铮不简单, 没想到他厉害到几乎全能的程度，还能自主创作。

而且接下这个工作之后，他和沈明铮各方面的继续深入合作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目前的光影娱乐确实没办法完全发挥出偶图四出道组真正的影响力，和沈氏影业共同接下这个项目分享这块蛋糕是最好选择。

所以，要说宿宁为了拿到遗产和沈家的权势决定和沈明铮结婚这种说法太片面，他是因为这个人，才完全下定决心的。

舞台上的表演仍然在继续，除了前面的歌舞唱跳，总决赛最重要当然是公布排名的时候。

音乐一响起来，满脑子都是后续工作的宿宁也不得不专心于眼前的结果。

虽说不管黎楚能不能出道，这个运营工作他都要接，但是倘若自己的艺人就在这个出道组里，那真是再好不过。

至于沈明铮，他觉得宿宁紧张的样子也很有意思。所以别人看舞台，他看坐在一边的宿宁。

这位总决赛的主持人非常会吊胃口，每一位公布的时候都是十足的紧张刺激，排名是从中间段开始公布的，第四位。

在一段串词之后，引起全场尖叫的是，第四位就是补位赛的曲守白！

他票数是三千多万票，相对于前几季来说，这个票数都是稳拿第一的，但轮到这一季，就只能拿到第四了。

足以见得偶图四这一季的红火。

许多人之前在网上讨论，补位赛的组织投票来不来得及？是不是和前面的成员有巨大的鸿沟？这样是不是公平的？

但事实上是来得及的，在足够的爆炸出圈面前，一切都是来得及的。

甚至是因为比赛别出心裁独一份的设置情况，补位赛还特别吸死忠粉，别说曲守白和黎楚这种晋级的，连宋喻那些没晋级的，平台粉丝数都快翻倍了，称得上是各有收获。

曲守白往前走的时候，除了为他激动就让人不得不联想到黎楚的排名。

要知道，黎楚在补位赛晋级的时候，票数可是比他还高的。

特别炸场的还是曲守白上去之后的发言。他是小童星出身，之前在节目里都是冷静的，但现在还是免不了激动，眼眶都有些发红。

除了首先感谢一直支持自己的粉丝和培养自己的公司的时候，他还特别提到了一个人。

“谢谢从补位赛起就一直在我身边的人，我一路走来其实比大多数人都顺利，无可否认，这是一种幸运。但我从他身上看到了幸运之外的坚持，天赋之外的努力，真的谢谢。”

“我今后一定会以更好的自己面对大家的。”

“感谢所有人，给了我这个平台。”

没提名字，但大家都猜得到是谁。

宿宁听着还挺惊讶的，他之前就知道黎楚在这里交到了朋友，但没想到还这么走心。

他还怕黎楚有点内向，怕他和大家相处不好呢，现在看完全是多想了。

老父亲挺欣慰的，还有些感动。

甚至再往后，还不止曲守白一个人提到黎楚。

其他几个位次观众们内心大致都有数，网络上人气看得出来，和大家所猜测的差不多，最后第一第二的竞争，如宿宁所料，还真的落在和季墨惟和黎楚身上。

两个人站上去的时候，观众席的尖叫就一直没有停过。

那主持人站在中间，在说了大量的吊观众胃口之后的话，牵引着所有人的心弦，总算道：“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在我们票数截止的时候，第一名和第二名的票数只差了7票。”

“没错，只是个位数的差距而已。”

“那我们有实力又特别幸运的第一名，到底会是谁呢？”

聚光灯打在两个人身上，在一阵紧张的鼓点伴随着观众的尖叫声之后，那束更加强烈的光落在了——

黎楚身上！

是黎楚！

真的是他！

六千余万票，他是偶图四的第一名！

宿宁在那一瞬间几乎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了，他只听到粉丝的尖叫声几乎冲破云霄。

他知道这小孩的命运在这一刻已经不一样了。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璀璨灯光下的那个人，并不是宿宁自己，但是他也真心高兴，真的获得了无与伦比的成就感。

这就是他最初做经纪人时永远不会忘怀的那个瞬间。艺人取得成就，他在台下鼓掌，然而他自己和其他鼓掌的人并不一样，他分享这一份荣光。

甚至，他制造这一份荣光。

任何人能在这种比赛里出道都是幸运的，拿到第二的季墨惟虽然有些遗憾，但看他那样子，并不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作为第二名他率先发言，前面的自然也是感谢粉丝之类的话，季墨惟没公司，他家里给他开了一个小工作室，只有他一个人，在许多感想之后，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很感谢我的对手，我未来的队友，就像他所说的，未来的路还很长。”

“我们拭目以待吧，我不会永远做第二名的。”

倒是潇洒又有些不服输。

而在今天晚上作为一匹黑马拿到第一且数次被cue的黎楚，在站上舞台之后的发言，却重点提到了一个人。

不是他的队友，而是宿宁。

“不久之前的我，不会想到自己会站在这里。我连梦想都觉得很奢侈。”

“谢谢你们，改变了我。”

“但我要特别感谢一个人，宿宁，我的老板，也是带领我走到这里的人，谢谢你。”

黎楚知道自上次舆论风波之后，宿宁的风评扭转许多，但仍有很多人对他保持着怀疑的态度，可他就是要提，无论别人怎么看。

“如果没有他，就不会有现在的我，在我的人生里，他是无可替代的，最最重要的人。”

这是直播，随着黎楚的话，有一个直播镜头切到了观众席上的宿宁。

大众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看到他了。

自从宿宁说了退圈之后，他就真的老老实实的，再没有露过脸。

光影娱乐的财务危机一事本身没办法掀起太大关注，最多是圈里的人会热议一些，在普罗大众眼里，反正也没倒闭，公司经营有些调整是常事，其他的他们看不懂。

现在宿宁作为光影娱乐正儿八经的CEO出现的时候，很多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直播的弹幕一下爆满。

“呦，这位回去继承家业啦？”

“咋说呢，之前是误会，远离渣男和小三，老实搞事业也不是不行。”

“前粉丝，不得不说，好优秀的一张脸，啧啧，怎么觉得比之前好看了呢？”

“可能是事业令人容光焕发吧。别说，就这颜，我又可耻地心动了。”

“那啥，既然都是误会，颜狗舔舔颜没什么大不了的吧，prprprpr。”

这评论，倒是比那时候开发布会的时候不知道友好了多少倍，偶图四大成功，这就足以让大众对他宽容许多了。

甚至还有激动的黎楚粉丝过来道谢。

“谢谢你退赛！”

“谢谢选择我们小楚！”

黎楚的发言比较长，他当然是主机位，宿宁那个画面就一直以放在第二机位那里。

这个侧镜头只对准了宿宁的位置，但是沈明铮和他离得太近，难免会带到一点。

视频平台的直播比电视台灵活，好几个不同的机位都可以在直播里以不同通道的形式放出来，非常全面，不同机位画面弹幕也是分开的。

他们两个同时出现的时候，原来没太多人看的二机位弹幕刷过的速度明显又更快了。

“？？？这是谁？”

“@偶图四，是不是把大家当外人了？这种颜值你不放出来一起出道吗？”

“人家是老板唉，没看坐的是什么位置嘛。”

“现在老板都长这样？”

“旁边梁总表示不是的，这两位是特例。不过宿宁我倒是认识，这位到底是谁啊？”

沈明铮确实不怎么对外抛头露面的，不过也有人认识，就在评论里科普了，更有知情人多说了一句。

“这位叫什么别问了，你们看不出来吗？这是一对。宿宁那不是单纯退圈搞事业，他退圈结婚去了，商业联姻。”

“商业联姻？就是没啥感情喽？”

“那肯定是，宿宁那恋爱脑不是刚治好吗？”

“感情没有，颜值拉满，也行，两位对我的眼睛很友好。”

不过这个镜头没有在宿宁那里停留太久，看到这个瞬间的大家似乎都对商业联姻这一事实接受迅速。

商业联姻怎么了？总比沈淮那种害人精好吧。

宿宁知道镜头在拍自己，也朝着那边招了招手，以正经一些的姿势坐在那里，看起来和沈明铮确实挺商业的。

但是小沈总在听完黎楚情真意切的感谢词并在镜头移走之后，皱了皱眉头，偷偷地在椅子底下握住了宿宁的手。

宿宁小声问他：“怎么了？”

“宿宁，我们明天就去结婚吧，”很商业的小沈总说，言辞非常认真，“我让陈滔约明早的时间，他应该有认识的关系。”

他觉得还是得尽快，免得夜长梦多。

宿宁第一次拒绝，是因为他不能完全信任沈明铮，所以先合作看看；第二次拒绝，是因为他自己前途未明，谨慎起见可以再等等。

这第三次，再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了。

毕竟都在沈家老爷子面前过了明路，宿宁确实也很需要那笔钱和股份，一直在宿宏达手里捏着他也没那么放心。

宿宁想了想，然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里有许多镜头，沈明铮不能有太大的动作，宿宁看着他，只觉这人好像愣了一下，脑子像有一瞬间空白。

唉，这个不是默认的吗？

宿宁还有点奇怪，见了沈老爷子之后，沈家的事情解决了，话也说开了，只是因为这段公司太忙，还得讨论出道组运营的工作，一直没有时间而已。

所以眼下的宿宁对此只有一个问题：“我们明天一早来得及吗？”

“来得及！”他听反应过来的沈明铮的回复，“肯定来得及。”

舞台上，已经成团的黎楚等七个人站在那里，满天的彩纸飘落在他们身上，屏幕上打出来了组合的名字，Glory。

“荣耀”的意思，契合了这一季偶图四的主题曲，同样也是一种美好的祝福。

不过这个时候的沈明铮只是看了一眼，他早就对此心里有数，于是脑子里都是其他的事情。

——比如说，为什么民政局晚上不开门呢？

嗯，明天也不算太迟。

之前谈好的组合运营的事情暂时还没有完全接到宿宁和沈明铮手里，这个新成立的组合今天晚上要通宵接受媒体采访，晚上休息之后，明后两天还有预定好的几个广告要拍。

这是橙子视频平台早就决定好的任务，亦是优先级最高的，还没有那么快移交给宿宁他们。

黎楚从舞台上下来之后本来想再找宿宁的，但是他实在太忙了，转身就被节目组的人拖走了，外面媒体还等着呢。

他出道了之后还得还家里欠下的钱，黎楚参加补位赛红了之后其实家里的情况也被扒得差不多了，家里破产无奈从国外休学回来什么的，全都不是什么秘密，光影娱乐给的五十万全填进去了也是事实，现在拍广告给的钱七个人分，到手不算很多，但算救急了，不管怎么说，也得优先这边。

不过宿宁去哪里了呢？

拍广告的间隙里，黎楚问着身边的人。

“再等等吧，你们以后见他的时候多了去了，听说是以后组合运营的事情也要交给他们，”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这样告诉他，“总要让宿总他们先去准备一下。”

这样啊。

那黎楚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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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 两个人都没误点，沈明铮还是提早去接宿宁的，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表面上看起来, 宿宁和沈明铮像是上班之前抽空去结了个婚。

领证的流程很简单, 和正常人有点不一样的是, 老宿总生前委托的律师一直在一边看着, 随后做了些文件上的确认，告诉宿宁可以了，往后只是时间问题，他有需要的话会再来打扰的, 请他耐心等待。

这位律师在离开之前还说了一句恭喜, 不知道是恭喜这两位结婚, 还是恭喜宿宁继承巨款。

反正都是恭喜，宿宁对此欣然接受。

他今天心情不错。

不过领完证之后, 宿宁是不打算办婚礼的，至少不用大办。

他们两个这种情况，父母要不就不在, 要不断绝关系和死了没区别, 除了生意场上认识的人, 没什么额外的朋友需要告知的, 婚约的事情沈老爷子点头之后传得很广, 圈内都是知道的，没必要刻意去追求什么仪式感。

而且昨天晚上总决赛那一会儿的镜头，他和沈明铮还上了热搜, 在一众偶图四的热搜里显得十分显眼。

对于一家娱乐公司的老板来说, 除非为了旗下艺人造势，宿宁本身并不需要太多热度, 在生意场上，太高的大众关注度有时候还会带来不必要的负面影响，所以更没有在这节骨眼大操大办的必要了。

这是宿宁自己要求的，而且他事情太多，今天还急着去公司，但他没想到的是，沈明铮倒是蛮重视的。

虽然省去了很多环节，但是他把最重要的保留了下来。

他给宿宁准备了戒指。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戒指。

那枚沈明铮从家里唯一带出来的物件，他用来认亲的红宝石戒指，他母亲的珍藏，戒臂的图案是沈家的代表标志。

哪怕是富可敌国的沈家，这种品级的戒指也非常难得，更何况还有其特殊意义，是沈家重要的象征之一。

宿宁不太了解沈家那些复杂的弯弯道道，但是他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东西很贵，所以他一开始不太敢收。

“太贵重了，”宿宁道，“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他们都知道这只是绑定合作的一种形式而已。

但沈明铮很是坚持。

“收下吧，”他道，“现在你有顾忌，我知道，往后我会给你更多的。”

他们两个虽然拿到了公司的主导权，但如今不过刚起步而已，难免束手束脚，所以宿宁的考虑他理解。

他说那话，好像是觉得委屈了对方一样，实际上宿宁是真不怎么在意。

戒指的事情实在拗不过他，宿宁只能收下了。

从车上下来进入公司，光影娱乐和沈氏影业当即便有一场联席会议，谈的就是组合运营的事情。现在那七个人在平台那边，拍完广告之后还有定好的一些出席活动，但几天之后，就会正式移交给他们。

两家公司要各自出人组成团队，宿宁和沈明铮分坐两旁，梁晓亮带着人也来了。

在会议上除了讨论正事，八卦天王梁总盯着这两人一直看，心里有些嘀咕。

……看不出来刚结婚啊。

啧，不懂他们年轻人。

沈氏影业对于出道专辑的制作早有筹备，打算先行推出包含三首歌的mini专辑，沈明铮甚至亲自操刀，麒麟的人在资源对接等方面也颇有经验，专门派了人过来加入。

而摆在宿宁这边的第一份主要工作，他低头一看。

——团综。

陈媛导演似乎觉得他对综艺制作这块很有心得，所以这一块点名给了宿宁。

偶像团队的团综很不好做，往往是粉圈自嗨，甚至很多时候制作水平不过关，连粉圈自嗨的要求都达不到。

前面几年的选秀节目团综似乎没什么出圈的，哪怕是麒麟自制的，效果都不怎么样，确实是难题一件，可倘若团综做好了，对于一个选秀节目出身的组合来说，意义重大。

哪怕是宿宁，都要好好想想。

这个会开完之后，现在兼任艺人经纪部的姚总监也和他提了一件事。

除了黎楚以外，公司里还有其他艺人，资料都整理出来了，人基本也到了，宿宁要去看一眼。

光影娱乐之前的一些制作项目基本都停了，但人停不了，宿宏达先前还挖了几个二三线艺人过来，在最近光影娱乐危机的时候跑了最红的几个，公司目前还有三位能挣钱能接活的艺人，都是四十岁左右的三线演员，他们几乎是养老状态了，赚不了什么大钱。

这些演员是两女一男，演过很多配角，在大众面前算是脸熟，但没有大红过，现在时常接一些妈妈类的角色或戏份不多的配角，在之前光影娱乐产量巨大的时候也演过不少内戏，有代表性角色，算是有感情了。

钱倒是不缺的，所以留了下来。

宿宁一一见过，来之前也看过他们的作品。

虽没有大红过，但称得上是演技成熟颇有经验的演员，见了宿宁也不拿乔，大约是演多了配角，三人都有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谦逊，见了宿宁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说公司如果有拍戏的需要，随时叫自己。

这种艺人，是公司很可贵的珍宝。

宿宁翻过他们的资料，记在心里，又接着去翻下面的，以下是那几个练习生的，他都见过，但没想到练习生下面还有一张简历，看着格式不太一样，有些陈旧。

“这是什么？”

他问姚总监。

“啊，这是之前公司雪藏的人，”姚总监道，“几乎等于退圈了，但那时候我们合约都是一签就是五年，付不起违约金就这样留着，公司就没管过，现在应该是转行了吧。”

简历上是一个女孩子，写的年纪是十八岁，宿宁看照片都有些模糊，上面写的定位是演员，贴了一张规整的证件照，细细看挺好看的一张脸，面对着镜头笑着，还有点稚嫩的学生气。

“前面那个艺人经纪部的总监跑了，这位我问过，雪藏之前就没什么声响，她好像是出道前有什么第三者绯闻，还是和另一个挺知名的男艺人，但不知道是真是假，老宿总那时候还想争取一下，说是一部电视剧里的配角都定了她了，但据说原配很有本事，□□是从演员协会上面直接下来的，”姚总监接着解释，“说起来也是可惜，应该就是几年前的事情吧。”

这位是老宿总那时候签下的，那时的光影娱乐不怎么搞艺人经纪，应该真的是碰见了不错的苗子，才想把人留下，但没想到时运不济，遇到事就埋把人着了。

世事无常，并不是所有人进娱乐圈的路程都很顺利的，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

但宿宁却眉头一皱。

他又看了这张陈旧的简历一眼，觉得这事情不太简单。

“在光影娱乐被埋没的人”“雪藏”是个很重要的关键词——因为这是主角的关键词。

黎楚出现在他看到的剧本上，而且之前黎楚的遭遇也近乎是被雪藏了，他算是宿宁所知的在光影娱乐里唯一很符合主角设定的。

但原主的记忆越往前越模糊，甚至有些事情原主自己也忘了，于是宿宁自己都才刚刚知道，原来光影娱乐还有被“雪藏”的人。

“这位现在在哪？”宿宁问，“我想见一下。”

这女孩子几乎可以算是没出道了，公司留存的资料也不多，也没有什么作品可言，姚总监当场打电话还没打通，便说自己再问问，找到人会带来公司见他的。

毕竟是几年前的事情，一时找不到人也很正常，宿宁便把这份资料复印了先带走了。

但不管黎楚是不是主角，还是主角另有其人，宿宁原来定好想要做的事情不会变，对于这两个人，他都留了个心眼。

即使下了班之后，宿宁依旧很忙——他得忙着参加自己的婚宴。

这场婚礼唯一称得上是仪式的事情，还是沈老爷子听说他们突然领证，在晚上组了一场酒会，老爷子来不了，但是其他人很多。

美其名曰是要庆贺一下，不好拒绝，于是宿宁也请了陈媛梁晓亮还有宿宏达以及公司里的几个老员工一起过来，包括姚总监，也算是知会公司上下一声。

但沈家来的人宿宁倒是不认识的，在酒会前他特意去问沈明铮。

“我在首都的时间比较短，没怎么见过沈家其他人，倒是在资料上见过，”沈明铮很自然地伸手给他整理了一下领带，又抚了抚他衣服上细微的褶皱，挽起他的手道，“老爷子说，来的都是亲戚朋友，没事，有我在，我介绍给你认识。”

沈家支脉众多，这个亲戚和普通人家的“亲戚”恐怕定义不一样，且宿宁总觉得老爷子办这个宴会没有那么简单。

“我之所以同意，是觉得这场酒会并不是对你完全没有用，”沈明铮拉着他往外走，“来的许多人，是我们两个人出面请不来的，你刚刚起步，趁此机会认识一下也好。”

宿宁想了想，也对。

两人走下去的时候，沈明铮没忘记让他戴上那枚戒指。

这实在是个很有用的东西，宿宁戴着的时候所有人看待他的眼神都有些许不一样，一般人便只有客气礼貌。

梁晓亮人脉广，他现在和宿宁处得好，再加上沈明铮的介绍，来人宿宁都认识得差不多了。

确实如之前说的，很有些用处，除了几位姓沈的，大多都是各家影视公司的投资人、老板或者是导演、制片人，他还看到几个挺知名的艺人，客客气气地来敬了一杯酒。

宿宁穿书以来，熟悉的人不多，眼下倒是对国内娱乐圈又有了新的了解，确实是扩展了人脉。老爷子给的这份“新婚礼物”，这样看比任何物件都有用。

但沈安唐总是这样，他塞一个事情过来，往往是有好有坏，具体会变成什么样，全看他们这些人的造化。

直到两个人走到中心位置，迎过来的那位连梁晓亮都愣了一下，然后对宿宁说道：“他怎么回来了？”

“宿宁你……小心。”

宿宁转头看去，迎上来的看着是位三十多岁快四十岁的人，和沈明铮长得不太像，看着还有点混血，整个人的打扮颇有些英伦绅士的样子，格子外套和擦得很亮的皮鞋，在沈明铮和梁晓亮介绍之前，他就隔着这段距离开口了。

“小宿总，久仰大名，”他道，“或许我该称你为，表弟媳？”

连声音都听着像外国人说中文的那种感觉。

随后宿宁就听到沈明铮在自己耳朵边介绍这一位的名字。

“沈华，他的爷爷和我外公是亲兄弟，所以我们之间也算得上是表兄弟，”沈明铮道，“他的公司在汇关，不远，你应该听说过这个名字，尖峰经纪。”

宿宁一顿，他知道尖峰经纪。

在正式继承光影娱乐之前，他做过很多功课，今天才有机会对上真人，而关于尖峰经纪这家公司，他是重点关注的。

汇关，指的是离海城不远的汇关市。

国内这么大，但是能让文娱业扎根发展的并不多，海城周围一圈经济本身就比较发达，近几年又有扶持，所以最近日渐壮大，辐射周边。

汇关、贵江、海城，光看着着几个都有三点水的地名就知道，这是这一圈里一衣带水的几个城市，蜿蜒的贵水河在贵江市那里滋润人群，又在汇关转了个圈，随后在海城流入大海。

文娱界狭义上的海城圈指的就是海城本地的几个公司，但放眼全国来看，广义上的海城圈子是要包括贵江的偶像圈top1经纪公司麒麟，以及坐落在汇关的尖峰经纪的。

和专心偶像行业的麒麟娱乐不用，尖峰经纪什么类型的艺人都做，模特、演员、偶像甚至最近比较红火的网络主播。

这家公司不是突然出现在宿宁的视野里的，因为就在刚刚落幕的偶图四，第五名舟衡，以及第六名王若奕，都来自尖峰经纪，虽然不算拔尖，但确实已经有些名堂了。

但之前看资料的时候，尖峰的老板似乎并不姓沈啊？

宿宁望向沈明铮，对方耳语两句，他便明白了。沈家很多人的投资是不会放在明面上的，像沈明铮这种直接担任老板的是少数，他们更愿意隐藏在幕后，做暗地里的那双手。

这似乎更符合沈家的“格调”。

低调，但无处不在。

宿宁便露出笑来，与他握手，道：“我听着奇怪，还是叫宿宁吧。”

“他们都叫我Allen，你也这么称呼吧，我们也不必互称什么总不总的，没必要，对吧，”对方笑道，“否则沈家可有太多总了。”

明明这位脸上带着笑，和宿宁握手的时候却是一触即分。

他拥有一个很普遍的名，就长相来看，在基因很好的沈家里面算普普通通，衣着穿搭看得出有些品味，但是和宿宁说话的时候，总是微微抬头，像是居高临下看他。

这人身上带着一种即使带着收敛也无法完全掩饰的傲慢。

面对着梁晓亮也是一样，微微抬头叫了一句梁总，至于梁晓亮，一脸懒得理他的样子。

要不是宿宁，梁总估计掉头就走了。对于不喜欢的人，梁晓亮的态度一向是非常明确的。

他这种态度虽不讨人喜欢，但这位Allen确实有高傲的资格。

“我不过是上个月出国去度了个假，没想到回国就有这么大变化，”他叹了口气，“沈淮，唉，我以为他会坚持得久一点的，没想到啊。”

“小宁，我倒是好奇，你能坚持多久呢？”

虽然这话是对着宿宁说的，但意指谁，大家心里都很清楚。

宿宁和沈明铮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老爷子要办这场宴会，这不是什么祝福，只是另一场厮杀养蛊考验的开始。

沈家的继承人预备役里，没成功的沈淮还排不上号，前面多的是功成名就的人在守门，并不会因为沈明铮的身份有半分礼让。

这才是沈老爷子送给他们婚礼的真正的“礼物”。

宿宁明白过来，倒是平静，望了一眼沈明铮，笑道：“说什么坚持不坚持的？慢慢来吧，对了，倒是忘了恭喜您，偶图四的第五名和第六名也是不错的成绩。”

梁晓亮闻言，当即冷哼了回去。

曲守白的排名比这高，宿宁家的还是第一呢！

虽这结果不像当时和宿宁吃第一餐饭的时候他想的那样简单，但参加偶图四这件事早就夹杂了许多比赛之外的事情，捏着光影娱乐股份的梁晓亮一整个旱涝保收，现在正和宿宁一个鼻孔出气。

他就很看不起这假洋鬼子。

装腔作势，装模作样，看到就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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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手底下的孩子参加着玩的, 我也没怎么上心。”Allen倒也不甘示弱，“我们公司不缺这一两个新偶像，倒是光影娱乐, 除了黎楚, 剩些老弱病残。”

尖峰几乎不主导什么影视项目, 这家以艺人为主的公司大多都是投资, 跟着艺人走，有流量的艺人确实很多。

他这话颇有些尖酸刻薄，但这时候沈明铮站在宿宁身前，开口怼回去了。

“几个月前, 尖峰力捧的艺人演了热门角色结果演技不好被观众追着骂毁原著, 你们公司买营销结果被江辰沣狮子大开口耍了一道, 几乎人财两空，你跑到国外去避风头, 现在听到江辰沣完了，才回来，在这里充什么大头？”

对面那假洋鬼子脸上一下挂不住了。

“老爷子念旧情, 再给点机会而已, 别以为自己多厉害, ”沈明铮把宿宁又拉近了一点, 盯着他道, “大喜日子，别给我在这找晦气。”

宴会上不少人时刻在观望这边的动静，大家都想知道, 沈霆那家子倒了, 连带着江辰沣进去，现在海城这一边到底谁说话算数。

“你懂什么？”Allen瞪他, “你不过是捡了便宜而已，趁机抓了江辰沣的把柄，否则你……”

“那不然呢？”沈明铮道，“你被江家耍着玩的时候，有这么硬气吗？”

两边最终不欢而散。

等到宿宁和沈明铮走远了一些，又问道：“你见过他？”

不然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

这辈子，沈明铮没见过，陈滔倒是提过，这位履历丰富的陈助理还在他手底下做过一段时间，知道这位Allen的母亲是Y国人，算是在国外长大的，表面上像个英伦绅士，不过陈滔对其的评价是，绅士在外，傲慢在内。

这种特质确实也符合某种类型的“绅士”。

他有些像升级版的沈淮，但也不完全一样，很会蛰伏，以至于上辈子风光了几年的沈淮被发疯的黎楚搞掉之后，Allen就成了接手沈氏影业的人，比之沈淮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上辈子沈明铮也没看到沈家真正敲定的本家继承人是谁。

老爷子很能撑着，沈明铮死的时候，他还能拄着拐杖上去领奖，并没有把手里的权利交给谁，或许走到最后都没有真正的赢家。

这场婚宴集结了海城绝大部分说得上话的人，但主角不太像这对新人，Allen回来之后，这里还有不少人围着他，像是众星捧月。

尖峰的流量艺人虽然一时被骂，但是流量毕竟是流量，他们公司的炒作能力一直是在线的，只是碰到江辰沣那种蛮不讲理的栽过跟头，消停了一段时间。

但是毕竟年长，在娱乐圈扎根的时间并非宿宁和沈明铮能比，那群人绕着他也正常。

Allen和自己熟识的人聚在一起，又被人恭维几句，脸色才好看一些。

其中又有人借着敬酒的由头凑上前来，问道：“怎么样？”

这些人遥遥望了一眼站在那里的沈明铮和宿宁，似乎都知道那位野心勃勃的小沈总不好惹，于是都把目光放在了宿宁身上。

这位宿少爷倒是变化很大，原来桀骜不驯的眉眼现在看着都柔和很多，颇有些八面玲珑的样子，沈明铮时刻在他身边守着，倒显不出这人本身有多厉害。

沈老爷子并没有对外多说什么，宿宁当时做的许多事情，现在因为这联姻一事，很容易让人误解，觉得是背后早有靠山才一路绿灯。

比之寒光毕露的沈明铮，重组的光影娱乐和宿宁就像是那个谁来都能捏一捏的软柿子。

“我们试试他，”Allen把酒杯放下，“就拿……Glory这件事。”

他身边人迅速领会了这个意思，和他碰了碰杯。

旁人不知宿宁，梁晓亮是知道的，眼见着那人被沈明铮怼回去了倒是很高兴，但难免担心。

他只觉海城这场斗法看样子是在所难免了。

Allen这人他不喜欢，但光影娱乐和沈氏影业对比尖峰确实是存在弱势的，重整的艰难不必说，重点是没“人”。

Allen刚刚讽刺说光影娱乐老弱病残，也是某种程度上的事实，以至于现在外面很多人不明就里，都觉得宿宁是靠着一张脸和那笔遗产，纯攀了小沈总这高枝了。

一般来说，娱乐圈在明面上的脸面，最重要的就是艺人。

尖峰混的开，就是拿艺人做了很多资源置换，沈氏影业和光影娱乐目前恰恰缺这一点，只有一个黎楚是不够的，而且黎楚还需要在限定组合里呆着，这就更不够了。

先前光影娱乐拿得出来的那些二三线明星交了违约金跑了，因为当时挖角的时候给的条件太丰厚，现在给了违约金也爽快，还有两个据说还进了尖峰，而沈氏影业之前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沈淮。

沈氏影业不是没签过其他艺人，但是沈淮那种性格，其他人就是被他吸血压着打的份，任何想冒尖的和他抢资源的都出不了头，恨不得全公司都是他的工具人。

这就导致，目前宿宁和沈明铮的短板确实太明显了。

沈氏影业还好许多，还有制作团队，本家有注资有输送，而且陈滔有本事有人脉，还拉了不少新人进来，但光影娱乐经过这两年的折腾，许多人都跑了。

“宿总，不急，”梁晓亮嘴上还是宽慰他，“慢慢来，这都是历史遗留问题，那种有大爆潜质的艺人哪里这么好找？不是靠钱能够砸出来的，很多公司好几年都遇不到一个。”

“尖峰那群人你也不一定能看得上，我看都不是能长久的。”

他这话宿宁算是认同。

他挑人的眼光非常人能比，知道这事急不得。

沈明铮仔细想了想，道：“我再找找。”

他是重生过的，天然有优势，不过上辈子偶图四埋了之后，这段时间确实没出什么黑马艺人，哪怕有也是签了公司培养了几年的，没那么容易挖角。

等到这场宴会散场，宿宁本想自己回去的，但是被沈明铮拦住了。

“你去哪？”

“我回家啊，”宿宁道，“怎么了？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处理吗？”

沈明铮提醒道：“我们已经结婚了。”

结了婚的人应该是住在一起的，哪有今天刚领证的还要分开住的？

宿宁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又看到散场时不少人往自己这边看，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哦对，是我想少了，”他恍然大悟，“今天我们不一起走，怕是他们看到会觉得不对。”

虽然很多人都心知肚明这是商业联姻，但是两个人真貌合神离的话，叫外人看起来，这合作的稳固程度也不够，在这节骨眼，多出不少无端猜测。

“那我们走吧，”宿宁道，“我这段时间看样子是要打扰你了。”

沈明铮：“……你可以一直打扰。”

或者说，宿宁应该一直这样“打扰”才对。

他觉得宿宁有时候对这场婚姻的理解有些奇怪，但反正宿宁都愿意和自己回去了，他再说一些有的没的也没必要，颇有些画蛇添足。

总之，先把人带回家再说。

宿宁这次再来的时候，发现沈明铮准备充分，他告诉了宿宁开门密码，给了他钥匙还录了开门指纹。

“物业已经记录了你的车牌，门口的管家也认识你的样子，你回家也方便，”沈明铮道，“我不太习惯家里有住家保姆，陈滔找的打扫的钟点工会在我们上班的时候过来，我会做饭，虽然不如你做的好吃，但我们要是没时间做的话，物业管家那边可以点菜送过来。”

“如果还有那里缺的，和我说就好了，嗯，不过很多事情你自己决定就可以。”

真是好详细的安排。

说得好像两个人真的会在这里一起住很久一样。

宿宁不太在乎住在哪里，而且他不得不承认的是这房子本身确实十分有优势，至少离公司很近，上班方便。

他手上还拿着从车里带下来的文件，就放在茶几上，随后就进熟门熟路进自己上次住的客房浴室洗漱了。

客房和主卧是两对门，沈明铮看着他走进去，顿了顿，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宿宁已经进去关门了，他也就没说出来。

行，客房就客房吧。

沈明铮本想帮他倒杯水，但是一低头就看到茶几上宿宁顺手放在那里的材料。

光影娱乐的事情宿宁不怎么瞒着对方，沈明铮不打算插手，他是怕被水打湿，便把那份放在最上面已经有些模糊的纸质简历拿起来了，结果一眼看过去，就顿在那里了。

这位……

他怎么看着不太对劲呢？

在上面的女孩子的名字叫纪雪，这个名字确实不出名，因为在沈明铮的记忆里，她换了一个新的艺名出道。

——积雪。

这份简历上的照片没有展现出她的美貌，以至于沈明铮都没有一下子认出来，拿过来仔细一看才认出来了。

这位实在是个很漂亮的人，以至于在被人用莫须有的第三者绯闻泼脏水沉寂了一阵之后，后来又被人捧起来了。

她的经历可算是娱乐圈内一段传奇，二十多岁的积雪重新出道后号称大众情人，她演技很好，甚至后来拿的奖也不少，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她更为出名的是有些复杂的情感关系。

一般流量都不敢谈恋爱，但是她不一样，高峰时候一年可以换十几个男朋友，甚至从不对大众掩饰自己有时候会借着恋人的关系上位。

但她一不劈腿二不搭有夫之妇，背后有人，行业内的规矩也不能把她怎么样，毕竟没有一条规矩说谈恋爱多就要被封杀的，捧着她的那些人也是心甘情愿的。

这样的经历沈明铮本人无法评价对错好坏，都是个人选择，但事实上她本人确实黑红并存，争议很大，红的时候万人空巷，黑料袭来的时候在机场被男方粉丝砸臭鸡蛋也是有的。

这是这个圈子里难以避免的代价。

沈明铮上辈子和她交集不多，只是有一次，在一部电影的选角上遇到过她，沈明铮演了那部的配角，导演小有名气，那部的本子也非常好，那个配角算是沈明铮事业的一个小高峰，

积雪那次来，是想争取电影的女二。

按她的咖位，绰绰有余，沈明铮能看看出她为此做的努力，为了符合角色，她面试时面黄肌瘦，饿出来的，连头发都是干枯的，试镜时演得很好，但导演拒绝了。

“你演得没问题，”导演道，“但我们不想用你这种演员，希望你理解。这会给电影带来不必要的负面影响。

“是你经纪人反复要求，我才让你试镜的。”

“但你试也试过了，请离开吧。”

面对这样不客气的话，积雪没说什么，她甚至微微笑着，点头道了谢，又祝电影一切顺利，然后就离开了。

但在她离开的时候，整个剧组的许多异性，甚至是同性都忍不住盯着她。

在不缺漂亮脸蛋的娱乐圈，积雪的五官不能算是极端完美，但她的气质就是很吸引人喜欢，清纯里带着一点媚气，是天生异性缘极好的样子，但她明目张胆地利用感情也是事实，于是圈子里很多人给她起了外号，圈内美杜莎。

但沈明铮对这位“美杜莎”最深刻的印象是那次试镜失败，他后来又在已经开机的剧组旁边碰到几次积雪。

对方似乎认识他，也没躲藏遮掩，素颜，对他笑了笑，道：“沈老师。”

“别告发我，我就是，真的很喜欢这个角色。”

“我就是想来看看而已。”

沈明铮知道，如果她真的想要，她的蓝颜们未必做不到，别说女二，哪怕是女主，但若是资本插手过多，电影制作也会变的。

但她没有那么做。

她和黎楚不一样，沈明铮死的时候，她依旧很红，仍然很多人围着她，仍然黑粉和粉丝天天打架，每次一出现就是腥风血雨，她和某些权贵们也交情颇深，沈明铮后来还见过她几次。

但从另一方面来看，一些手握资源的小圈子依然看不起她，配置高剧本好的电影很难给积雪真正的好角色。

但不得不说，积雪这种商业化极高的艺人，仍然有不少人艳羡万分。

现在，沈明铮低头看向这份简历。

上面的许多字还是手写的，在“未来期望”这一栏，她写得很简短，字迹娟秀。

——我想当一个好演员。

我的老师说，好演员应该是默默无闻的，观众们会记住她带来的角色而不是她本人，我的梦想，就是做这样的演员。

她最初的梦想，真是和她最后的样子很不一样。沈明铮也说不上来，她最后那十分成功的样子是否真的得偿所愿。

……积雪居然在光影娱乐呆过吗？

沈明铮都不知道还有这段。

他有点愣，然后又听到客卧那边传来声音，是宿宁洗完澡出来了。

从浴室走到客厅的时候，宿宁正在擦头发，他走过来的时候，沈明铮的注意力一下子从上辈子并不愉快的往事里拔了出来，然后自然而然地放在他身上。

“你在看这个吗？”

然后宿宁走上前来，他身上有清爽的薄荷青柠的味道，是和沈明铮一致的沐浴露的香味，坐在他身边，头发还是半干不干的，一点一点滴着水。

房子里很多东西都是助理买的，沈明铮之前并没有注意沐浴露是什么香味这种小事，先前这种味道一直淡淡的，但如今放在宿宁身上，一下就明显了起来。

沈明铮一时都没听清楚他问了什么，只是望着他，后知后觉应了一句：“……是。”

“她是我们公司的艺人，说是被雪藏了，我想找来看一看，或许当时的事情有什么难言之隐。”

宿宁道。

他想着即使和主角无关，本着负责的态度，也该对签约的艺人有基础的了解，光看照片，看不出什么。

沈明铮：……

别说，宿宁这眼光，还真是独一份的绝，他总能把这些娱乐圈里特立独行的“顶流”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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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宁坐了下来, 又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下简历。

除了和原著里主角接近的一些特征，吸引宿宁的还有其他，比如说, 这个女孩子的履历看起来无可挑剔, 知名电影学院毕业, 而且艺考成绩还是当年的第一名。

他想在网络上搜一下纪雪这个人, 看能否找到什么资料，于是一只手就去找桌面上的手机，手上的毛巾就被沈明铮接了过来。

“我来帮你擦头发吧。”